万历十年的冬月初六,京师晴空万里。
范礼安、罗明坚等全体罗马使团,都穿上熨烫平整的服装,一大早就来到宣武门前,出席明国第一座教堂的落成典礼。
也许是奇怪的惯性使然,这座中国第一座教堂坐落在历史上原有的地方宣武门旁边的一块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天主堂共有三进院落,大门为中式建筑占据了教堂的第一进院落,其后的东跨院为教堂的主体建筑,西跨院为起居住房。
教堂主体建筑为砖结构,面向南方,正面的建筑立面为典型的巴洛克风格,三个宏伟的砖雕拱门并列,将整个建筑立面装点得豪华而庄严,整个建筑里面磨砖对缝,精美的砖雕随处可见。教堂建筑的室内空间运用了穹顶设计,两侧配以五彩的玫瑰花窗,整体气氛庄严肃穆。
范礼安等人看着美轮美奂的新建筑,情绪激荡之下都红了眼圈。罗明坚拱手对出席典礼的申时行道:“上帝的仆人无比的感激皇帝陛下的仁慈和爱心,这座天主堂的落成必将为这一伟大的国度带来上帝的眷顾。”
站在一旁的驸马都尉徐光启闻言笑道:“罗神父,你们还应该感谢仁圣太后陛下。若她老人家不出钱重赏工匠,你们半年内绝对建不起来这座教堂。”
罗明坚在胸口画一个十字道:“当然,当然。仁圣太后陛下的慷慨和仁心像圣母一般伟大,她非常喜欢天主的教义,我认为她已经是一个基督徒了。”
徐光启点点头,促狭的笑道:“罗神父想知道仁圣太后对基督教的评价吗”罗明坚道:“当然,我的荣幸。”
徐光启向北拱拱手道:“仁圣太后说,这基督教经书字儿少,好懂,故事也有趣儿,拜起来也不麻烦。”罗明坚闻言愕然。
徐光启又道:“太后还说,信这教主还没什么功课,不耽误打麻将,甚好吾就信他罢”罗明坚闻言苦笑不已,身边的申时行用力憋着笑,满脸通红。
利玛窦在一旁插言道:“伯爵阁下,您能经常见到仁圣太后陛下,可以经常跟她说一说我们基督教的道理和微言大义。”
徐光启笑着拍了拍利玛窦的肩膀,乐道:“好啊利神父都会说成语了,微言大义,哈哈”
范礼安见徐光启拿罗明坚和利玛窦开涮,在一旁插言道:“罗明坚、利玛窦,我这些天跟很多贵族交流过。现在中国人什么都信天主和佛祖以及财神爷都要给中国人解决问题,否则他们很容易就改变信仰了。当然,也有深信的,那需要我们耐心和细致的讲解我们的教义。”
他们几个谈谈讲讲间,钦天监阴阳司算定的吉时已到。礼部尚书申时行一挥手,在鞭炮声中和范礼安一起为天主堂大门上的匾额揭幕。
围观的贵族名流们纷纷鼓掌,在宣武门前看热闹的京师市民也都为新落成的天主堂贡献了些好奇的目光。利玛窦堵心道:“我的上帝,这仪式与中国人开饭馆一模一样。”
罗明坚也吐出一口长气道:“我听说这时辰是钦天监阴阳生算的。”说完这话,两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喜庆的红绸子揭下之后,露出中国式大门上面的黑檀木匾额,上书“宣武门天主堂”六个字御笔。也许是嫌弃这名字起得土气,在主体建筑大教堂之上,皇帝还赐了“通微佳境”的匾额。
为了皇帝赐的第二个匾额,传教士们很是纠结了些日子。皇帝赐匾额当然是无上荣耀,也凸显了宣武门天主堂崇高的地位,但在巴洛克风格的石拱门上加一块方方正正的中式匾额,传教士们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他们当然没有胆子把皇帝賜下的匾额给换个地方,当时只能无奈捏着鼻子认了。但随即顺天府通知他们,在教堂顶上必须加装避雷针这一行政命令绝对突破了传教士的底线。
那地方是留给十字架的利玛窦为此跟徐光启据理力争。徐光启听了笑道:“那正好,把十字架做成铁的即可就是上面尖了些,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利玛窦当时气的面红耳赤。徐光启肃容道:“皇宫之上在去年已经全部加装避雷针万历十年之后,各地凡超过三丈的房子上面都要加装,皇宫上面的避雷针你也看到过,都是铜的,仅此一项就用铜十万两千多斤。”
徐光启可不管皇宫上的避雷针是铜是铁,他大喊道:“可那上面是个尖儿啊”
不管他如何抗议,避雷针是非加装不可的。所以宣武门天主堂上面的十字架后面一根长铜杆儿比十字架还高,传教士们也只能接受十字架并不在天主堂最高的位置。相比将十字架上面部分改成针尖状,范礼安宁可让避雷针单独待着徐光启这家伙出的完全是馊主意。
因为仁圣太后在教堂建设中给与了慷慨的支持,罗明坚等人以为要三年以上才能完工的教堂半年之内即告落成。期间,中国工匠使用的工具和材料令使团众人目不暇接,虽然铁木结合的脚手架、各类闻所未闻的建筑工具争奇斗艳,但还在大伙儿的理解范围之内。而混凝土的使用险些令传教士们险些惊掉了下巴。
天下间的仪式都一样,不管是开饭馆还是开教堂。利玛窦见申时行站在那里发表讲话,长篇大论的好像没有完。低声问徐光启,皇帝有没有可能同意把混凝土的配方和工艺送给罗马教廷。
徐光启听了一个劲摇脑袋,低声道:“那不可能你们使团绝对不能将中国的瓷器、丝绸、水泥和其他冶炼工艺的实物和资料带出去,不管是谁,这都是杀头的罪过”
看利玛窦有些垂头丧气,徐光启又安慰他道:“陛下已经给教宗准备了礼物这个你放心,这件礼物会让你们轻易的击败新教。”
利玛窦闻言眼前一亮,缠着让徐光启透露些内幕。徐光启也没什么需要瞒着他的,就笑道:“是天花防治之法。李时珍院士在万历七年发明了安全的种痘术,现在全天下都开始接种了,因之死亡的幼儿极少,万人里面未必有一个。”
利玛窦听完之后,眼含热泪道:“我的上帝,这是真正造福上帝子民的仁慈之举。在我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人们为了防天花,用阿拉伯人医生来种人痘这完全是赌命,因为每二十个孩子里面就会死掉一、两个。”
“如果陛下愿意将这方法赠送,将挽救无数的生命。万能的主啊,我们能来到赛里斯,遇到仁慈的皇帝陛下,完全是主的指引。我赞美您”
看着他不停的画着十字,虔诚的感谢着上帝。徐光启笑着低声问道:“利玛窦,问题来了。如果罗马的教宗得到这技术,但不给新教的国家和教徒接种你知道这非常可能。利玛窦,你将作何选择”
徐光启原以为利玛窦将被这个诛心的问题难住,没想到利玛窦立即就回答他道:“教皇陛下不会做出此种选择。假如他真的这么做的话,我会将安全种痘法亲自教授给新教徒以上帝的名义。”
徐光启见他的神色毫无做违之色,心中一阵自惭,觉得当伯爵以后自己有些飘了,忽视了品德修养。他拍了拍利玛窦的肩膀,又对他竖起大拇指。
利玛窦见状刚要说话,猛听得击掌声响起,连忙面色肃然,跟着大家拍起手来。徐光启边拍手边道:“这拍手方式挺好,比叫好儿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