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两位王爷这么说,在座亲王们都给朱翊钧鞠一把同情泪。他们都知道皇帝根本不穷,但这时候不表示皇帝为天下宗室百姓而过着清苦的日子,那绝对属于政治不正确。
周王又站起身道:“虽然皇上富有四海,但这天下万万兆民都要养活,不容易天下百姓,都是咱们老朱家的赤子,哪家孩子饿死了,当父母的不得心疼要我说,变法大诏里面宗室改革的章程挺好,我朱在铤,支持”
朱翊钧见周王把商量好的话儿按照流程讲了出来,心中暗暗赞许。此际他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樽,脸上似笑非笑,摆手让周王坐下的同时,用眼光俯瞰全场,那意思很明白:对周王的提议,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反对是不能反对的,在座的亲王都不是傻子。有几个王爷心中暗骂周王这个舔狗,同时后悔自己没有向皇帝第一时间输诚。眼瞅着世袭罔替王爵这周王一系必然到手,那滋味简直酸的不行。
这些亲王们家中都田连阡陌,对于子孙降袭之后的俸禄减少虽然肉疼,但大势之下不敢说什么。但降袭之法对郡王来说影响就大了太多朝廷的俸禄虽然发的不够,但相比他们的收入,也算是一笔大钱。
坐在大厅中间的鲁阳郡王朱在铁属于周王世系,见周王言语中根本不考虑本家的利益,忍不住起身道:“大哥,您家大业大,不在乎三瓜两枣,弟弟我家中还有好几张嘴,降袭之后,这生计怎么办要不咱哥俩再分一次家你总不能让我去种地吧”
朱在铁话头直奔着本家哥哥去了,其余郡王心中暗暗叫好,都目视本家的亲王,希望他们能帮着给兄弟、子侄们争取些利益。
周王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家弟弟将了自己一军。他张了张嘴巴,干笑道:“有哥哥一口吃的,还能差了你什么不成侄儿们”
话没说完,朱翊钧将玻璃樽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那酒水洒出大半,咣的一声把周王的话堵在喉咙里。
朱翊钧冷哼一声道:“怎么听鲁阳郡王的意思,宗室种不得地”
鲁阳郡王年纪不到三十岁,乃已故周庄王朱朝堈的庶子,周庄王因老年得了他,疼爱万分,在有嫡子朱在铤能够袭亲王爵的情况下,还上表嘉靖帝给他讨了一个郡王衔。
因平日里骄纵惯了,朱在铁才敢在这个场合大放厥词。没想到皇帝光棍的很,见周王难堪,直接表态维护了。抓住他话中一句不是语病的话头,一句反问将之问的张口结舌。
老大发话了,小弟们当然要冲在前面。陪同参加宴会的张四维起身厉声道:“鲁阳郡王,天下嗷嗷待哺的贫宗欲种地而不可得,他们听闻皇上让他们种地、读书、生业,无不感激皇恩浩荡你居然说什么总不能去种地怎么,贫宗就不是太祖爷的子孙他们做得,你做不得你多个什么”
这话说的粗俗,但对于在座大多数不学无术的郡王们来说,却正正好好让他们能听得懂。见张四维声色俱厉,这些人都缩了缩脖子,眼睛都垂下来,不敢再看皇帝的脸色。
朱在铁也知道自己做了傻事,但他本就是混不吝的性子,觉得自己有理还怕啥听张四维骂他,他梗着脖子叫道:“你他么的张老西儿站着说话不腰疼谁不知道你们家和蒙古人做盐铁生意,赚的钱早够十辈子花用你要是把那买卖给我,让我做平头百姓都成”
这话惊雷一般,打在礼堂所有人的心头。朱在铁这句话不仅得罪了皇帝,还把以张四维为核心的山西官商多年来利用俺答互市,做走私生意的老底儿掀了出来这是要死人的揭秘
张四维被鲁阳郡王一盆狗血淋下,才知道自家生意已让多少人眼热。但此刻鲁阳郡王的话头接不得,否则谁知道这混不吝还能说些什么牛黄狗宝来
他将头上乌纱摘下,离席而出,直接面对着朱翊钧跪下。启奏道:“鲁阳郡王参劾微臣以私心而害国事,以权位以谋利益,臣”身体晃了晃,大滴的眼泪流淌下来。
朱翊钧脸上阴晴不定,不说话。张居正在一旁缓颊道:“皇上,鲁阳郡王所言,不过是捕风捉影,更与今日之事无关。今日亲亲汇聚,正如民间走亲戚、拉家常一般,洵为我朝盛事,又何必究问此节”
朱翊钧先看了张居正一眼,又点点头道:“子维起身罢。不必如此。”转过脸露出笑容道:“鲁阳郡王所虑不是没有道理张鲸,你跟大伙儿解说一番。”
张鲸闻言,从席间站起身,拍了拍手。左右宦官将一大块罩着红绸子的木板搬了过来,在架子上放好,又递给张鲸一个笔直的木棍。
张鲸先施一礼,随后笑道:“诸位王爷。皇爷为了咱们老少爷们,也操碎了心。诸位请看”将红绸子从板子上揭下。
木板上涂着用钉子挂着一张图纸,顶端一排隶书大字“大明宗室股份商社”,底下几份图表。
张鲸拿着木棍指向木板解说道:“诸位王爷请看。这是皇上投资,诸位享有股份的商社。大家都知道,奴婢我这些年给皇上打理生意,也赚了点钱嗯,这些钱还不少。”
场中诸位阁臣和宗室见一直没有得到皇室正面承认的皇厂、皇店露出真容,个个都低低的感叹了一声。朱翊钧用內帑办的各类工厂,全国铺开的日升隆店铺,一直是“天下第一号买卖”,在座的各位心里都门清。
此前张居正对皇帝办实业的事儿和朱翊钧辩难过,后来尽管同意了,仍让朱翊钧低调,闷声发大财。但借助皇权生长的工商联合体,无论从体量、技术还是管理等方面来说,在以手工业者和农业为主体的社会中是无比耀眼的,根本低调不起来。
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对皇帝这产业眼红许久,甚至好多大臣、宗室家中的商铺和产业已经成为这个联合体的供货方,与之有很多的商业往来,也被这联合体的管理体制和模式教育过效率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