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坐在御座之后,淑女依次进殿,口称臣妾,行礼后抬头让两宫和皇帝细观。
朱翊钧对这些参与选秀的女孩大有同情之意,在他看来,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子,其实是皇权社会下女性被物化的鲜明表征。自始至终,她们都像是一件件被送入皇帝床上的工具,所谓的选秀,不过是对工具的“品质”进行把关。
而这些女子被送入皇宫,并不是像后世电视剧和言情小说描述的那般,要跟皇帝或者某阿哥来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她们只不过是用来延续皇嗣的生育工具罢了。
后世的朱翊钧曾经看过王小波写过的万寿寺,其中有一段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谓的老佛爷,不过是个黄脸老婆子。她之所以尊贵,是因为过去有一天有个男人,也就是皇帝本人,拖着一条射过的、疲软的从她身上爬开。而那条疲软的就是历史的脐带。”
“历史的脐带”多么可怕而又贴切的称呼。皇权社会的女人参与大政,无不和这条脐带密切相关。而长在朱翊钧身上的那条脐带,此时非但不疲软,反而和每一位荷尔蒙猛烈爆发的少年一样,在仪鸾殿密集美色的冲击下,处于硬撅撅的状态。
幸运的是,厚重的龙袍挡住了他的丑态。虽然面色潮红,但在地龙烧的很热的仪鸾殿,每个人的脸都红扑扑的,也显不出他来。朱翊钧心里一边漫无边际的遐想,一对眼睛却像探照灯一般,细细的观察身前的妙龄少女。
尽管朱翊钧看来,所有女孩都还没完全长开,青涩的很。但是,可能这还正在成长的身体也影响了他的审美,此时的每一个小美人都让他感到了不同的悸动。
她们有的落落大方,沉稳娴静;有的含羞带怯,我见犹怜;有的懵懵懂懂,满脸好奇;还有的身材隽秀,看着就健康活泼。
因选秀初期,朱翊钧不欲大张旗鼓,和两宫之间发生争执。李太后为了安抚皇帝,答应九嫔的选择由朱翊钧自己定夺。至于一后两妃,则要参考两宫尤其是李太后的意见。
“臣妾王氏拜见陛下拜见太后”一声如同黄莺儿般清脆的声音,让朱翊钧眼前再度一亮。
这是第几个了朱翊钧连续被美色冲击,有些半混沌的大脑里下意识的蹦出了这么个问题。仔细看过面前的少女,也如刚才经过那些一样的豆蔻年华,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看着皇帝面前的御案。
朱翊钧猜测,这些淑女可能被嘱咐过了,不可直视皇帝,但为了能让皇帝看清她们的面容,她们都被训练用眼睛盯着自己的胸前。
这个姓王的女孩长得很漂亮,更出众的地方在于气质她行礼后静静的站在那里,如一泓清澈见底的池塘,又像是一块没有人踏足的白雪,还仿佛在暗黑色大地上静静亮起了一盏暖黄色的远灯。
他的呼吸屏住了一瞬,随即听到李太后在自己身后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孩轻声回道:“回太后的话,臣妾小名喜姐儿,没有大名。”
朱翊钧又听身后的陈太后也说话了:“读了些什么书”
喜姐儿仍稳稳当当的行礼回道:“臣妾看过女誡、孝经,只认得几个字罢了。”
两宫同时嗯了一声,示意张宏将她领出去了。朱翊钧张了张嘴,想把她叫住再问几个问题,想了想又算了。
随后又过去了些个女孩,两宫有问的,也有看过就算了的。直到庄静嘉进来,朱翊钧恍惚觉得整个大殿都亮了亮。
她走进大殿的时候,朱翊钧分明听到身后的两宫同时抽了一口凉气。大殿之中,竟低低发出“嗡”了一声。
而朱翊钧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攥住了似的,一刹那间,就明白了魏朝跟他形容的并不夸张,这批淑女中,真有一个天姿国色。
当时他还心中暗笑,再漂亮能有后世的半天然美女们漂亮但他忽视了,在后世,那些人只是在屏幕上,他何尝近距离接触一个。而面前这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却让他产生了要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这个女子的一颦一笑,并和她耳鬓厮磨一辈子的冲动。
等她行礼完了,朱翊钧也冷静下来。他定下心神,听出李太后声音里带出些极难察觉的嘶哑,问出了此前一样的问题:“你叫什么”
那女孩儿行礼回道:“回太后的话,臣妾叫庄静嘉。”
“哪个静哪个嘉”
那女孩儿回道:“回太后,安静的静,嘉庆的嘉。”
李太后低低的“哦”了一声,仿佛在想嘉庆的嘉是那个嘉,其实几个人手里都有名册,低头看一眼即可。
朱翊钧清了清嗓子,笑道:“你这名字可是从其告维何笾豆静嘉来的”
庄静嘉低下头,一丝陀红爬上了脸颊,听她低声回道:“回陛下的话,正是。”
陈太后也清清嗓子问道:“听你的口音,是南边的人”
庄静嘉回道:“是,臣妾是苏州人。”
陈太后低低的笑了声,意味难明的说了一句:“嗯,有些叶太妃的模样儿,当年先皇赞她是人样子今儿苏州又来了一个人样子,真是怪好看的。”
朱翊钧的心里咯噔一声,一刹那间心里转了无数的念头,有猜疑、有愤懑、还有若有若无的忌惮。李太后在旁边咳嗽一声,嗔道:“喜庆的日子,姐姐提她做甚”
陈太后笑道:“妹妹说的是,吾看见这美人难得,却失言了。”
庄静嘉听着两宫对话,心中砰砰乱跳。因不明究底,只能垂头不语。李太后脸色转为清冷,突然问侍立在旁的张宏道:“祖宗家法,后妃不得选取绝色,恐有祸水之忧。这庄氏女因何入选”
张宏听了额头见汗,跪地奏道:“是奴等疏忽,请太后恕罪”见司礼监掌印跪了,侍立的太监、宫女们也都站不住,都跪下请罪。
朱翊钧见庄静嘉脸色苍白,被李太后吓得站不住,心中不忍。就插言笑道:“此事怪不得张宏,是儿子下了旨意,让他们不必有此想头这男人无能,败国倾家,于女人何干说红颜祸水的,儿子以为都是些没甚担当的。”
这话虽然与现今主流思想不符,但站在女人立场上的观点,自然获得两宫内心的点赞。李太后嘴边含笑,对张宏道:“既然皇帝有旨意,倒也罢了你起来吧。让庄氏也出去吧。”
张宏心里感激着皇帝的缓颊,一边起身示意身边宫女带庄静嘉出殿。
朱翊钧心中一动,叫住脸色还是惨白庄静嘉道:“你这丫头不错,朕很喜欢。”庄静嘉听了,苍白的脸色猛地一下变成大红布一般,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随后嘴角就漾起浅笑,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眼睛又有了希冀的色彩。
陈太后见皇帝不庄重,重重的咳嗽一声。朱翊钧腆着脸转身看向李太后时,见她果然面色不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