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好辣”
庞柱子一手捂着仍在不断窜血的朝天鼻,一手抹了一把泪水横流的两眼,走到已被众鬼仆们纠缠扑倒在大街上的徐逸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身冷笑道:“小子,你胆量不小,我活到今日,你是第一个让我流血流泪的男人”
这话若从一个妙龄女子口中说出,那真的会引人遐想,但眼前的庞柱子实在让人生不出丝毫的旖念。
不过徐逸现在却没有时间计较这小子基里基气的话语,而是专心体会自身的各样感受。
所谓的感受,并不是被众鬼仆们扑倒摆成的怪异姿势,而是体内仍在快速运转的禹王法阵。这法阵一边运转着一边往徐逸经脉内不断输送着灵力,效率甚至比他在东玄岛山门中还要更加迅猛。
至于灵气的来源,便是仍然纠缠锁拿着他的那些鬼仆灵体。海外虽然也不乏灵体存在,但术法也都不受禁制,即便同这些灵体斗法交战,徐逸也用不到肉体相搏,从来也没有眼下这种体验。
所以当察觉到体内的禹王法阵除了吸取天地灵气和修士灵力之外,居然还有抽取灵体气息的威能,徐逸真是既惊且喜。
进入中州后,他所见妖异不少,因为道鼎法禁的存在,总感觉对付起那些荒祇阴灵束手束脚,却没想到原来他身上早有一个杀器存在,可以直接抽取阴灵来壮大自身。
“少主,这小子真有古怪他在不断抽取我们灵息,若再不加制止,大家都要被他抽干”
一名扑压在徐逸胸膛的鬼仆昂首说道,鬼脸上纠结又痛苦,他们这些鬼物本就是纯粹灵体的存在,没有血肉之躯的庇护,现在灵体本身本抽取削弱,所感受到的痛苦不啻于正常人所遭受的脔割酷刑。
“呔”
庞柱子两指捻住一张灵符,直接点在了徐逸的印堂眉心,那灵符光芒一闪便飞快没入。
然后徐逸便感觉四肢僵硬,神魂与身体之间似乎产生了一层坚韧的隔膜,再也不能沟通无阻,体内各种气机流转也顿时停滞下来。
“哼,中了我的封灵符,哪怕你再如何妖异神奇”
庞柱子眼见徐逸被灵符封印,方待狂言几句,旋即便见徐逸印堂清辉大涨,刚才没入印堂的灵符竟然被直接逼出化作一团灵火,而他躲避不及,那灵火直接烧上了他的手指。
徐逸用力冲破灵符的封印,再次恢复了对身躯的感知,而此时那些鬼仆也已经放开了对他身躯的缠绕限制,接着又是一拳砸出,那还在惊诧出神的庞柱子顿时被一拳砸倒,一对朝天鼻孔再次血柱飙射。
“道君子嗣果然血气旺盛”
徐逸见到这一幕稍作感慨,他也不再逃跑,趁着众鬼仆惊愕之际,一个翻身把庞柱子压在身下,一手掐住这小子脖颈,一手剑芒抵在他的后心,对诸鬼仆怒吼道:“退下,否则我宰了他”
众鬼仆见少主受制,一时间投鼠忌器,不敢入前,只是沉声道:“千万不要伤我少主,否则整个中州没人护得住你”
徐逸自不理会这色厉内荏的威胁,手腕上丝线如灵蛇一般探出,紧紧箍住身下少年脖颈,然后才收回掐住少年后颈的手,并屈指敲在少年脑壳上:“小子,你胆量也不小,我活到今日,你是第一个对我纠缠不休的呸,老子真是中了你的邪,这有什么好炫耀”
哪怕不学这庞柱子的语气口吻,徐逸活到这么大,也真是第一次被逼的这样狼狈。
之前在海外赤枫岛上,虽然遭遇两名北宸宗金丹期弟子的围堵袭击,手上起码还有师父的护身符和卓元节的剑符作为后盾,可在这中州大陆却没有类似的依仗。若非这庞柱子轻敌错判了他的神魂强度,这会儿真要沦为任人鱼肉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又气不打一处来,砰砰给了庞柱子后脑两拳,还没来得及再作训斥,却听到身下少年呜咽起来。
“呜呜、我、我活到这么大实在太丢脸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爹自给我报仇。被人欺辱成这样子,我纵活着,也生不如死”
听到这小子面子看得比命大的悲哭声,徐逸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而这小子还不只是说说而已,竟然真的用力晃动着脖颈,丝毫不理会那已经将他脖颈勒破流血的丝线。
“疯子,真是疯子”
俗话说凶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小子就是又横又楞,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更有几分亡命徒的气概,徐逸一时间还真有些凶不起来,忙不迭放松了勒紧少年脖颈的丝线。
那小子虽然稍得自由,但却没有反击徐逸,两手捧住那快被锤烂的朝天鼻,悲伤的不能自已:“我、我就不该到江都来,我压根就不该出山一个炼气期的小子,都能把我锤打破相,他们一定以为我往年事迹都是在吹嘘唬人我给自己丢脸啦,我给家门丢脸啦,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其实吧,我觉得,胜负都是常事,一时的失手并不代表你无能,也要看输给了什么人。”
徐逸抓破头皮也想不到事态走向这么怪异,他自以为杀伐果决,却没想到有一天还要担心对手看不开的寻死觅活。
虽然这庞柱子出场就嚣张的欠揍,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善意,可若只是因为面子问题就结下一桩人命血仇,老实说徐逸是有些不能接受。
谁知道这活宝的老子还能不能生育,若真修道几百年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血脉,却被自己给了结了,那仇怨可就结大了,起码徐逸眼下是没有信心送他们父子团聚的。
“对、对你神魂这样强大,竟然能够冲破我封灵符的封印,一定不是寻常的修士你说,你绝对不寻常,是不是”
庞柱子听到徐逸的劝告,哭声陡地一止,然后便泪眼朦胧、一脸希冀的盯住徐逸。
看那架势,徐逸如果敢说自己只是一个寻常人,这小子当时便要羞愤自尽。
“是,我的确不寻常虽然我并不是玄元道庭的道子,但与道庭也渊源极深,我师父徐临止号称海外第一”
“你是徐临止的弟子海外东玄宗的徐临止海外东玄宗那个威名赫赫,数百年都不收徒,结果收了一个十几年还在炼气的劣徒的徐临止”
砰
尽管徐逸实在不想因这样一个无厘头的理由便同一位道君结下血仇,但终于还是没忍住,又挥起拳头重重砸在那令人憎恶的朝天鼻上。
“勿伤我家少主”
散在周围的鬼仆们见状后纷纷大吼出声,很有几分君辱臣死的忠义气概,虽然他们本就不是活人。
“不、不要过来打得好,打得好啊不愧是徐临止的弟子,拳势有力也只有徐临止的弟子,明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对我挥拳暴打”
庞柱子又捂脸惨叫一声,但却阻止鬼仆们靠近过来,望向徐逸的眼神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充满了欣喜:“十几年前徐临止重返中州,天下道传宗师无不暗自警惕,恰逢我刚刚出生,我父亲还追赶求见,希望徐道尊能收我入门墙,但却被拒绝了
原来十几年前我就输给了你,现在只是又输了一次,谁说徐临止的弟子只是一个庸碌无能的劣才虽只炼气期的修为,但却能力胜过我,以后你行走中州,谁再据此取笑,你就报我名字,胜得过我,才有资格嘲笑你”
徐逸今天也真是开了眼界,只觉得人性参差、当真无奇不有。
有见过睚眦必报的,有见过恩将仇报的,但被人痛揍几拳、非但不记恨反而以此为荣的,他真是没见过。而且他也没怎么用力啊,分明是这小子自己把脸凑上来。
虽然这小子为了面子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自欺欺人,但徐逸却没有心情同他继续纠缠下去,只说道:“今夜冲突,是我冒犯在先,来日有暇再回,再向庞公子郑重道歉。此夜江都城骚乱频生,请容我暂作告辞,帮助一些城中弱小无辜。”
“道兄若是为此才在城中夜行,那也不须分别。我受友人邀请入城相会,恰逢此地祇失位、百鬼夜行的乱象,自然不可视而不见,咱们大可以一起行动啊”
庞柱子满脸热情的拉着徐逸不让他走:“我还要向道兄你请教,究竟凭何禀赋才获得徐道尊的赏识选取还有,道兄你明明不是皇朝敕封的道官,为什么身上会有类似道官品阶鼎格的气息这是不是徐道尊玄功参天,在你这炼气之躯的身上绘成道纹你又为什么修为才止于炼气,甚至都不比我”
他满腹的疑问脱口而出,待见徐逸又握起拳头,忙不迭下意识的捂住鼻孔,又憨笑道:“我不是要盘问道兄你的隐私,只不过咱们玄门中人好奇心的确较普通人更强烈,这样才有坚持不懈叩问大道的坚韧道心
道兄你难道不好奇我父明明已是道境巅峰的修为,却还要生下我这个孩儿你是不是以为只为传承我正一北宗的道统这么想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