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莽越是工作,就越觉得绝望。
他已经进厂打了十年螺丝了,上班加班,排泄睡觉。
这十年,厂子附近的荒地里,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
这十年,房子的价格扶摇而上,一平米的售价比他两年的工资加起来还多。
莫名的压力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近窒息。
他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行尸走肉。
他拧完产线上的最后一颗螺丝,抬起麻木的屁股,想要回宿舍的床上躺尸。
主管走来说道,“郝莽,厂子倒闭了,这个月的工资就用产品抵债。你拿三大箱。”
郝莽在保安的监视下,回宿舍把少有的几件自有物品装进红桶。
他坐在工厂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左边是红桶,右边是三大箱产品。
他的兜里却只有两枚一元硬币,手机里的钱也只剩两位数。
苍白的路灯照在他的头顶,阴霾的天空淅沥起了小雨。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直都很听话啊”
“初中的时候,老师说学技术好,我就上了职高。”
“毕业了,亲戚说南方好赚钱,我就出门来打工。”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刺痛了他的眼。
他看向手机。
黑色的背景上,显示着三行刺眼的白字。
“你是想苟活当下还是重生过去拼搏一场”
“选项一:苟活当下。”
“选项二:重生过去。”
郝莽扫去脸上的水渍,怒吼道,“我选我有得选我全都选,能给我么”
手机屏幕一闪,浮现出两个字,“可以。”
郝莽一阵头晕目眩。
他再睁眼时,头顶满天星光,哪还有苍白路灯。
他低下头,原本一年一修的柏油路变成了土路。
他往身后看,面积颇大的厂区,只剩下了一栋小破房子,影影绰绰挂着“新诚电子厂”的牌子。
他再向远眺望,高耸林立的住宅消失了踪影,只有漫无边际的杂草。
“我这是在做梦,还是回到了过去”
郝莽站起来环顾四周。
远处有个人影窜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防备,就听到谄媚的低声道,“兄弟,兄弟,抽烟不。”
“不抽。”郝莽摆了摆手。
“我叫黄威,他们都管我叫大黄。不抽烟好,不抽烟健康。”黄威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一根烟。
他甩了甩手晃灭了火柴,夹着烟深吸一口,用肩膀碰了下郝莽,烟头的火光指着郝莽身旁的三个写着“新城电子”的大箱子问道:
“兄弟,这三大箱里的东西,也是游戏机”
“是。”郝莽点头。
“一箱多少台”
“40台。”
“这么多”黄威很惊喜。
“多有什么用”郝莽反问了一句。
他心里想道,“这种仿制任天堂红白机的游戏机,在国内也就我小时候那阵流行。”
“我刚进厂子的时候,国内就卖不动了。”
“一开始还能卖俄罗斯,后来还能卖印度,最后非洲都卖不下去了,就只能停产等死外加把老子开了。”
黄威见郝莽不说话了,咬了下牙,“兄弟,多好啊越多越好多多益善一台100元怎么样你有多少,我就要多少”
他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用烟头的火光照亮,抽出一张纸钞,双指弹了一下道,“这可是今年新出厂带安全线的百元大钞”
“你这里有三大箱,120台是吧那就一万两千块”
他干脆把钱包往郝莽怀里一塞,“兄弟你自己数钱,我去点游戏机。”
郝莽借着月光楞楞地与青色纸钞上的四名伟人面面相觑。
他把纸钞翻到背面,中间下方硕大印着硕大的“1990”字样。
“我真回到了过去现在是1990年”
郝莽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他蹲下从红色的桶里拽出一盏充电小台灯。
他把钱包里的钱全都拿了出来,在台灯下一张又一张的数着。
“一、二、三”
“五十六十一百”
“一百二”
钱包里的钱正好一百二十张,一万两千块。
那边黄威嘴里叼着一把银色铁皮外壳的手电筒,三个大箱子全都拆开,一台又一台清点完。
他还不忘隔着几台就打开包装检查一下,看里面的配件少不少。
他满头大汗的装上箱,站在三个大箱子旁气喘吁吁。
他朝着郝莽伸出大拇指,咧嘴笑道,“都是好货”
“兄弟您贵姓我还不知道兄弟的大名呢”
“姓”郝莽刚要说自己姓氏名谁,又觉得不太礼貌,“免贵姓郝,单字一个莽。”
“郝莽兄弟,幸会幸会。”黄威双手递上一张卡片,“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大哥大号码,你再有货第一时间找我。”
他说要从腰间取下大哥大,用牙把天线扯出来,拨通了一个号码,“货收到了,快来接我。”
片刻之后,一辆浑身都响,喷着黑烟的卡车开过来,下来几个人,三两下就把箱子抬上了车。
转瞬间,车又开走了。
这块地方,除了蛐蛐的鸣叫,只剩下了郝莽。
郝莽深深吸了一口热腾腾的空气。
深深地不真实感,笼罩着他的脑海。
“我真的回到了过去现在是1990年手机上的信息是真的”
“那我能回到现代么”
郝莽心念一动。
瞬间,滂沱的大雨就浇在他的身上。
他抬头看,路灯的亮光就在头顶。
他往远眺,高楼里的万家灯火还在亮。
“我回来了”
“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我真的能穿梭在1990年和现代之间”
“我要发财了”
郝莽在雨中尽情的大吼着。
远处的保安室内的保安,站起来瞧了一眼。
他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郝莽发狂的身影,听到的只是雨水的噪音。
郝莽吼够了。
他不想再淋雨了。
“回到1990。”
湿漉漉的郝莽,回到了九十年代。
他站在黄土路上,看着滴水的钱包和潮湿的钱。
他为自己定下在1990年的第一个任务。
“把这一万两千块钱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