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梦香的后遗症,就是被用之人在引梦香效果燃尽的最后一刻,会整个人昏睡过去,陷入深度的睡眠。
再醒来,便宛若是真正地做了一场梦。
夜十一安静地站着,内心却极其不平静。
可惜,都问到最关键处了,竟然没能问出谢皇后所言的那个死胎到底谁。
不过,今晚年宴,收获颇丰。
至少让她知道了,她母亲原来非是皇帝舅舅的皇妹,虽则这一点儿仍尚需从旁处考究证实,但既是谢皇后于梦中惊惧之下所言,便是没十成的真,定然也有九成的真。
还有,安山候原配夫人王氏,当年难产,不仅因此而亡,且产下的并非如传闻那般,真是一个死胎。
谢皇后说王氏生下的不是死胎,这一点儿同样需要再进一步从旁处考究证实,但也同样的,她觉得至少有九成是真的。
引梦香的梦境,无人能破。
谢皇后既已入了引梦香制造的梦境,不管谢皇后清醒之后会如何看待此梦境,其在梦中所言,皆不可能为假。
所有进入引梦香制造出来的梦境中的人,俱说不了谎,对于这一点儿,南尾十分自信。
而她,相信南尾。
故而,只要谢皇后所知俱为真,那么谢皇后于方将所言,便字字为真。
可她要如何查证?
有一个人。
倒是最佳的查证对象。
只是……
“大奶奶,时辰差不多了。”东箕提醒道。
夜十一轻轻颔首:“撤吧。”
皇帝舅舅是最佳的查证对象,可她已嫁给莫息,又是作为琅琊王壹嫁入的仁国公府,不再是孑然一身,她的身后站着两大家族的人。
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不能直接到御前去,当面诘问皇帝舅舅的。
除了皇帝舅舅,当年她母亲病薨之前,尚存于人世的人,还有许多。
那些人里,有几个人或能给她答案。
她得找机会,都当面问问,好好地查证一番。
夜十一回到主殿时,连绡已经等在右偏殿的殿门前,见到夜十一的身影,她轻步快移,没几步就到了夜十一跟前:“世子夫人,可要回了?”
“徐夫人解好手了?”夜十一温和地问道,仿佛谢皇后交代出来的两件事儿,俱没有影响到她。
然只有她自己知道,直至此刻,与自愿给她作证的连绡会合上,她的心房仍旧跳得飞快。
连绡微笑:“好了。”
夜十一回以一笑:“我也好了,回吧。”
东箕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只安静地随侍着。
然而,当她见到夜十一经过谢皇后那般的梦中对话之后,仍旧能像个无事人一般,与徐摩之妻谈笑风生,如同什么暗道什么梦境,都不曾走过发生过的模样,她对自家大小姐的敬佩,顿时如江水滔滔不绝。
她就避在外间,大小姐与谢皇后一来一往的言语,她是一字不差地听进耳里了。
实诚地说,若她是大小姐,她刚从谢皇后嘴里听到那般翻天覆地的两件大事儿,就这么片刻,她肯定还缓不过来。
绝然做不到此时此刻的面色不改。
年宴进行到将近尾声,谢皇后终于回到凤座。
永安帝瞥了谢皇后一眼,眸子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却也没说道什么,只因他看到谢皇后脸上的疲惫之色,想来是身子不适。
庆宫令满脸的忧色,她甚是担心,半弯下腰,在谢皇后耳旁低声劝道:“娘娘,您还是先行回宫,召木院判看一看吧,皇上知晓缘由,定然不会怪罪娘娘的。”
她和一干宫娥清醒过来的时候,脸色都吓白了。
好在没片刻,她便在殿内一处厢房里找到了昏昏沉沉的娘娘。
娘娘自己说不清为何会睡在那间厢房里,正如她与一干宫娥也说不清为何会尽数倒在庑廊院中,平白无故睡了一觉一样。
不管娘娘这位主子,还是她们这些下人,俱不知晓今晚的异常,到底乃是因着何故。
然则,对方能冲着娘娘来,却不曾伤害过娘娘,只是让娘娘睡了一觉,做了一场陈年旧梦,那对方必然是有什么目的的。
只是眼下,娘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更是六神无主,后怕得紧。
如若对方有意取娘娘的性命,在她们昏睡的这段时辰里,娘娘便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对方取的!
她后怕极了。
谢皇后实则也有些后怕,但这会儿她还顾不上后怕,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那个梦境里,她见到的小姑子。
此是葭宁病薨之后,初次给她托梦,进入她的梦里,跟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儿。
尽管那些话里话外,都是葭宁在问她,她还是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儿来。
尤其是在那梦里,葭宁相信了她的话儿,葭宁居然没像生前那般处处不信任她,事事对她存疑,而是她那么一说,毫不费力的,葭宁便信了她。
小姑子竟是在死后,变成鬼了,进她的梦里,反倒是给了她所想要的信任。
感觉有点儿可笑。
可她的眼眶,又为何会因此而越来越烫?
“娘娘?您怎么了?”庆宫令见谢皇后不仅没回答她,反而是在她的提议之下,渐渐热泪盈眶起来,看得她心惊胆颤,亦是越发担忧了。
永安帝此时也注意到谢皇后的异样,看到谢皇后眼里的水光时,他皱着的眉峰慢慢释开,想到英南候府现今的处境,他的心软了一软,开口道:“皇后要是身子不适,那便先回宫去。”
随后,也不等谢皇后回话儿,他自顾吩咐庆宫令:“侍候娘娘回宫,让娘娘好生歇息。”
“诺。”庆宫令赶忙应下,伸手去搀扶谢皇后。
谢皇后只是一言不发而已,实则庆宫令与永安帝一前一后说的话儿,她都有听到,听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乎,永安帝难得的关怀,猝不及防地往她心上一击,当即险些让她忍不住眼眶里滚烫的眼泪。
好在也是为后多年,紧要关头,她硬生生忍住了。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告退。”谢皇后顺势让庆宫令一扶,起身向永安帝曲膝行礼。
而后头也没回地走了。
踏出武英殿,滚烫的泪水即刻似潮水般,涌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