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下做的那些事情,就她祖父察觉了并问她,她也半点儿不瞒地说了。
夜大爷重重地再嗯一声。
夜十一抿唇一笑:“知道了,父亲。”
夜大爷不满夜十一这般轻描淡写不当回事儿,难得横了宝贝闺女一眼。
夜十一很有觉悟,当下便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起身福一福:
“父亲教诲,女儿记下了。”
夜大爷示意夜十一坐回椅里:“记下便好。”
夜十一诚然是真的记下了,慧极则伤这道理她也懂,只是现如今许多事情已由不得她。
到底是宝贝闺女,何况闺女暗下做的那些事情头一件,究其底起因还是因他,夜大爷实在难再训斥闺女什么,后想到夜二爷同他讲的英南候一事儿,他不得不苦心再道:
“皇后娘娘那事儿终归是为父引起,你祖母糊涂,易被人利用,你反击是为护为父,为护你祖母,更为了护好咱夜家,这倒也罢了。然英南候与谢世子父子俩的事情,那是牵扯咱夜家、莫家、谢家三家,更甚者牵扯宁家,是东宫之争,是皇储之战,其中错综复杂,便是为父有时想起,也是头疼得很。”
这点夜十一早知道,她父亲不仅是真头疼,也一直认为这没什么好争的,谁是东宫谁是皇储,那谁还不是李家子孙,有什么可争的,纯粹是整日没事儿闹腾。
说起来她父亲这样软绵与世无争,凡事只讲究个神仙快活自在逍遥,实不为一种福气,更是一种境界,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同她父亲一般看得开
从前她母亲就常说,她母亲当初选附马,在公候公卿众豪门当中相中她父亲,其主因便是因着她父亲有着这样的性子。
但看开并不等于看透,她父亲是否是因看透而看开,她噩梦里没看明白,这会儿也没瞧出来。
夜大爷见夜十一乖乖地任他叨着,且一脸认真地听着,大有为人父的成就感,转又叹道:
“为父不比你祖父你二叔有功名,能为咱夜家荣耀门楣,更为咱夜氏阖族谋个富贵升平,为父自认没那能力,也没那心思,尚你母亲成为附马,已是为父做为夜家子弟,所能为夜氏阖族做的事情。后来为父与你母亲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也实在是上天厚待为父”
末了又叹道:“可惜这福份到底是薄了些,你母亲薨逝,为父扬言不再娶,可不是仅仅为了夜家能续沐皇恩,而是为父是真的已没了红尘之心。倘不是你与旭哥儿还小,为父也不会再待在静国公府这世俗诸多纷扰之地,只要为父断了红尘,再有谁想借为父谋害夜家,也是无门。再者夜家还有你二叔,便是为父不在,爵位亦不会旁落,你二叔不管哪方面的能力,皆远在为父之上,定然会让咱夜家荣宠无限,为父是放一百个心。”
夜十一眉心突地一跳,她想起来了,噩梦里她父亲便是在她出嫁后,入普济寺出家为的僧
那时她只当她父亲不堪夜家各路政敌时不时设个陷阱让父亲跳,试图让父亲破了为母亲许下的诺言,惹得她皇帝舅舅震怒,为夜家招来横祸,才会在她嫁入仁国公府后,不久便留书离府,在普济寺静悄悄地出了家,意在保全夜家,而牺牲已身。
噩梦里她守孝期间未出府门半步,未在翰林书馆偶遇英南候与莫世子,未插手前浙江巡抚贪污案,更无暗下做的那些事情,也就没今日与她父亲这般情景的对话,自然不知她父亲原来早有出家为僧的念头。
“父亲”夜十一有些害怕起来,心慌得难以控制,素来淡然的眸色渐渐有了失措,她再坐不住,起身:“父亲莫要这样想便是将来女儿与旭哥儿长大了,各自嫁娶,还需父亲倾力相护,不然女儿只怕会早早丢了性命”
“胡说”夜大爷最宝贝闺女,哪容得夜十一这般自咒,他怒而起身,指着地上厉声道:“赶紧给为父呸三声”
夜十一被夜大爷的满容厉色微微吓到,在她记忆中,她父亲从未对她说过半字重话,更别说犹如此刻这般严词厉色,她顺着夜大爷的指向看地上,边掉泪边本能从父命:
“呸,呸,呸”
夜大爷见到宝贝闺女掉金豆子,瞬间上前两步,将夜十一搂入怀,心疼得要命: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了就好了,我的大姐儿要长命百岁,康健顺遂一生,儿孙满堂”
他的宝贝闺女才七岁,再聪慧懂事处处周全,那也才是个仅七岁的小女娃儿,何况闺女刚失去母亲,守孝期未过,他怎么能在闺女面前再说什么断红尘离府的话
他真是混帐
夜十一无声地掉着眼泪,也不是被吓哭,更不是想用眼泪博她父亲心疼,只要一想到噩梦里她全然活在自已悲伤的天地间,除了还会偶尔关心幼弟之外,她竟是把最疼爱她的父亲给忽略了,忽略到从来不知她父亲竟是那般深爱着她母亲,她母亲的薨逝,已然早早让她父亲萌生了却红尘落发出家之意。
她是该有不孝,该有多忽略她父亲,才能在噩梦里那般全然未觉,她是心疼父亲,也是自责愧疚。
夜大爷抱着夜十一念叨着,念着念着忽而想起在公主亡妻墓陵前,他皇帝大舅兄问他闺女对公主亡妻说了什么时,闺女居然说会好好活着,活到寿终正寝,现如今又说什么会早早丢了性命
他慢慢放开夜十一,蹲下身,与夜十一平视着,盯着闺女脸上未干的泪痕,忧心地问:
“大姐儿,你老实与为父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夜十一被夜大爷的敏锐震得差点儿露出端倪来,且不说噩梦里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就是说出来也无人会信,她父亲知道了,也大概权当是她丧母悲痛太过魇着了,借着现如今不过七岁幼龄的优势,把含在眼眶里的泪珠眨下来,委屈巴巴道:
“父亲刚才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