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玄界,郓城。
这是林川路过的第三处城池,和戍边城相比,这里的人似乎更慵懒一些,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茶摊上,多的是喝茶消暑的闲人。
在九州,单字的城池都是大秦王朝分封出去的,虽然依旧归属于大秦,但城主却可以豢养自己的私兵,还有有一定的自治权利。
按照刘争的话来说,在郓城,齐家就是天,齐老爷说话,比朝廷派出来的钦差都管用。
按理说,木老和齐家的老祖交好,这次的郓城之行,应该就不会有什么波折了,可林川还是习惯性的,多做了一手准备。
在马车行进的路程中,林川趁人不注意,把十几枚灌入了灵气的灵石,丢到了那些看上去就很精美的楼阁顶上。
不过当车队进入城主府之后,林川便马上从那些明岗暗哨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肃杀的气息。
这些守卫一看就上过战场,可在他的印象中,这九州除了裂天峡谷,就没有发生过战乱,虽然大家都说大秦朝现在是风雨飘摇,但有大国师在,谁也不敢公然挑衅皇家的威严。
林川还没想明白,这些守卫会出现哪里的战场,旁边的马车里,就传来了清脆的呼唤声。“山河
“山河
林川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这是有人在叫他。
说来也巧,吴天给他这张脸准备的名字就叫木山河,刚好和木老是本家,他也是靠着这点厚着脸皮抱住了木清风的大腿。
这大半个月,林川虽然一直没能看见木老的主子,但也成了除了木清风之外,唯一一个能和马车里的姑娘交流的人。
而能叫他山河的,也就只有那位姑娘了。
木清风跟着那位齐家老神仙进了城主府就消失不见了,林川只得跳下马车走了过去。
刘争看了看林川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正在和陆琴琴聊天的玄镜,心说还真就是同人不同命,这师兄俩哪怕不用自己的脸,都能很快收获姑娘的青睐。
他眼看着都奔三十去了,却从来都没有姑娘看上过他。
“木老回来之前,得麻烦你暂时坐在这里了。
林川没有应声,只是轻车熟路的握住缰绳,安静的坐在了车门前。
他不是第一次替木老守卫这姑娘了,在路上的时候,木老也离开过几次,每次都是让他来替自己驾车。
可是这次却有些奇怪,那些守卫军引领着他们的车队进了城主府之后,就各自散去了。他们这一行人就被这样留在了这巨大的演武校场上,根本没有人招呼他们。
不过这姑娘应该是知道木老和齐家老神仙之间的关系,所以并没有慌乱,沉默了一会便主动挑起了话题:
“山河,能再和我说说你们上早课的事吗上次你说有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师妹,她也在那场魔族的袭击中阵亡了吗
为了博取木老的信任,林川和他坦白了自己的青山道观弟子的身份。
交换秘密是拉进人与人之间关系最好的办法之一,只不过林川摘下了公子哥的马甲之后,里面还穿着木山河的马甲而已。
出门在外,无极宗的身份是他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暴露的。只是,人只要撒了一个谎,那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场。
那姑娘对他之前的在道观的生活很是好奇。
可这是林川第一次离开宗门,他哪里知道青山道观的生活是怎样的,所以就只能把自己在无极宗的日常套了进去。
这突然的文化让林川反应了一会,才开口接着上次的故事说了下去。
还好有灵暗在,每次他编瞎话的时候,灵暗都会忠实的记录着,而且在林川提起一些前后不一的话题时,灵暗还会提醒他,这才能保证了他从未出现逻辑上的错误。
林川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想着这红尘炼心还真就挺有意思的。
师父放养了他两年多,临走时,就只说了希望他日后可以念头通达,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林川本以为这一次红尘炼心,肯定少不了杀人,又或者被追杀,可却没想到,最难的不是杀人,而是演戏。
在木老面前演小辈,在这姑娘面前,演宗门遗孤,在陆琴琴的面前再演无能的富家公子。每次转换身份,都会是一种新的体验,这让林川渐渐的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不过他才刚说到和师妹的初识,还没等他展开后续的爱意绵绵的时候,木老就面色不善的走了过来。
“小子,此地不宜久留,一会带着他们先出城,我随后就到。
“木老
林川有些不解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在他的印象中,木老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若是知道有危险,他不可能带着主子,毫无防备的来到人家的主场。
木清风的眼里掠过了一丝冷意,摆着手安慰道:
“问题不大,那齐老三看着唬人,但却不是我的对手,只是这郓城,已经不是之前的郓城了,齐家也不是那个齐家了
林川还想开口再问,却被突然出现的弓弩手给打断了。
“老木头,这十几年不见,你这功力大涨啊,这木分身竟是连我都骗过了。
齐家那位鹤发童颜的老神仙,悬在了众人的头顶,把一节木头丢到了木清风的脚下。四周的弓弩手也把弩箭对准了他们。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相识一场,不帮忙就让我们离去,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吧”木清风背过了手,挡住了手心里正在摇曳的藤条。
齐老祖似乎并没有发现木老背后的动作,轻笑着说道:
“我对这陆家的商队没有兴趣,啊对,刚打了我孙子的,还有之前我们通缉过的那两个人留下,你和纳兰小姐留下,剩下的人便自行离去吧。
闻言,刘争和玄镜直接就站了出来,就算面对合道境,他们也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无极宗只有站死的弟子,没有求饶的懦夫。
而在齐老祖说道纳兰小姐的时候,木清风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林川也终于知道了木老的主子姓什么。
“咳,齐家老祖,不知道这袋灵石能不能买下我那兄弟的命呢”
林川清了清嗓子,把一小包灵石丢上了半空。
齐老祖下意识的接了过来,掂了掂分量,发现袋子里顶多也就装着七变,怒声质问道:
“你当老夫是要饭的不成”
林川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很恭敬的说道:
“小子不敢您打开看看,我这灵石和别人的不一样。”
齐老祖不疑有他,直接就打开了袋子。
站在林川旁边的木清风,眼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瞬间就爆发出了全部的灵力。
木老心说,平日里一枚灵石就够他吃一壶的了,那袋子里少说也有七八枚,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低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这齐老三。
玄镜也急忙退到了陆琴琴的身边,丢出了化作书卷的佛珠,撑起了屏障。
齐家的老神仙还以为木清风要动手,可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突然出现的强光淹没了视野。
而林川则是早就带上了小左送过来的墨镜,这东西是他特意找小左要的,为的就是试验爆炸的时候,能挡住那强光。
强光让这天地仿佛都停滞了一瞬间,接着才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巨大的冲击让整个校场都下沉了几分,林川明显感觉脚下的土地更凝实了一些吗,包围他们的那些弓弩手也都冲向了远处。
好在这是在半空中爆炸,木老还在林川的身边撑起了屏障,可以让挡在他身体外面的灵暗把那冲击的力量传导进地面里,这要是处在半空中的爆炸中心,他不死也得退一层皮。
烟尘缓缓散去,半空中的人影却依旧悬在那里。
老而不死是为贼。
齐老祖并没有被林川的这几枚灵石干掉,但他也不好过,不仅少了半张脸和半个肩膀,那一头柔顺的白发,也都被炸成了焦炭,再也没有了那仙风道骨的样子。
“你找死”
还不等林川开口嘲讽,齐老祖就瞬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不顾木清风的阻拦,直接扼住了他的喉咙。
林川眼看着他身上的血肉正在缓慢的充足,在窒息之前,红着脸扯出一个嘲讽笑容,接着便把手举到他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轰隆隆
城主府外的一处楼阁瞬间崩塌,林川特意挑了一处无人的建筑,可却不知道那崩塌的楼阁,会不会砸死几个倒霉的。
可他已经尽力了,在生死之间,还能想到这些,就足够了,真要是死了人,那也是他们的命数。
齐老祖的手瞬间松了几分,给了林川喘息的空间,也给了他开口的机会:
“老神仙您喜欢听响儿吗这个不够的话,还有更多,反正我不缺灵石。”
林川那蔑视的眼神,刺激得齐三阳杀意翻涌,可却迟迟不敢下手。
只要是人,就有软肋。
这天底下的狠人多了去了,无极老祖敢公开和三教叫板,够狠了吧,但最后还不是得为了林川他们这些弟子,替九州驻守裂天峡谷么。
当林川从刘争那知道这郓城是齐家的封地时,就想好了退路,这世界上除了那几位,他不可能信任别人。
这齐家既然豢养私兵,还把这郓城弄得这么富饶,那就证明他们在乎这里,而现在只要林川一个念头,这座城池就会化为废墟。
林川知道这里有很多无辜的人,但他却不会把这些人的死,背在自己身上,因为若不是齐三阳想啥他,他也不可能暴露灵石炸弹的底牌。
林川很清楚,只要不出三日,三教就能通过这场爆炸知晓自己的行踪,所以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脱身,在三日之内,进入平峦书院。
齐三阳犹豫了良久,终是放开了林川,很无力摆了摆手。
“你们都走吧,清风,我不是当年的老三了,也没办法和你并肩作战了,现在的我是齐家的老祖,是郓城的底气,这天下要乱了我只想守着我的家人,守着这一城的百姓。
木清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林川却好像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一样,只是整理了一下衣服,便主动走到了齐三阳的面前
“老神仙,我们的马死了,马车也破了不少,还得麻烦您行个方便,借我们几辆马车,再借几匹良驹,之前,您家那位齐云凯的坐骑就很不错,不知道
“小子,你别得寸进尺
齐三阳的身体此时已近恢复了原样,只剩下秃了一半的头发,正在缓缓的冒出毛茬,不过这略显滑稽的容貌,却根本没办法掩盖他身上的杀意。
直到林川又取出了几枚灵石齐三阳才无力的叹了一口气。
“给你们,给你们,清风你赶紧带他们走,我怕我忍不住杀了这小畜生,挂带了我这一城的百姓。
林川却还是不满意,可这次没等他开口,木清风的荆条就缠住他的嘴巴。
“老三垢会无期吧。
林川这一行人从南城门进城还不过一个时辰,就换上了新马车,走向北城门。
一路上,林川收获的全是百姓们憎恶的目光,甚至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小孩,朝着他丢了几个臭鸡蛋,不过都被灵暗挡回去了就是。
“师兄咱们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玄镜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被千夫所指的感觉,一时间竟是有些难以接受。
林川却狠淡定的摇了摇头,此时的他没有丝毫的负罪感,但却明白了红尘炼心的意义。郓城的这个小插曲让林川明白,这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正义。
彼之英雄,我之敌寇。
他不知道齐三阳和木清风之前的关系,但能让谨慎的木老如此信任的直入府邸,就证明了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而且齐三阳最后的话,也证明了他才是背叛了这段关系的那个人。
不管他的理由有多么高尚,对于木清风来说,他就是恶人。
而他让刘争和玄镜留下,就成了林川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