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煊见圣上问自己,上前禀道:
“启禀圣上,今日六部皆有人在太仓协助清点贡品、生辰纲入库,可就在检校库部郎中郑注所献生辰纲中,发现了五十六箱恶钱,事关重大必须彻查。
我们在场官员一致推举刑部郎中李石,会同大理寺、御史台控制了郑郎中,并将妄图逃窜出城的押送人悉数缉拿。具体审问经过,还要请刑部李郎中详禀。”
圣上看向李石,他回禀道:
“押送人员皆是郑注门客,他们供出,此笔生辰纲,皆由伊阳县令陈金水筹办,价值高达百万缗。其中铜钱五千六百缗,皆为恶钱。”
伊阳这个地名有点耳熟。这不是刚刚封给洛泱的郡主封号吗巧了。
“五千六百缗”
圣上暗暗松了口气,如今每年制造出的新铜钱,不到十炉,这不到十万缗新币扔出去都听不到响,恶钱流通也能缓解铜钱缺乏之痛。
不过五千六百缗,这些人简直是小题大做。
“圣上,五千六百缗并不算大数,且先圣已颁诏令,非铁锡铜荡穿穴者,并许行用。您说,六部这些人在庆成节的时候,把小事闹大,不是给您添堵吗”
王守澄看着圣上脸色,不失时机的在他耳旁说到。
这时裴煊上前禀道:
“圣上,若只是铁铅锡铜钱,臣等不会恐慌,但这批钱,是太和二年,您亲自让京畿各州府收缴上来的鸡目钱,此等劣质恶钱,通过太仓正名,再度流向民间,圣上,虽然只有五千六百缗,会让朝廷信誉大大受损啊。”
苏元枫也上前禀道:“圣上,明明是太和二年收缴,并由神策军负责焚毁的鸡目钱,为何会重新出现,还有人妄图将这些劣质恶钱送入太仓,细思极恐。”
王守澄和韦元素面面相觑,王守澄没想到,兵部一把火,把这笔钱的来历烧到了神策军。
郑注是我的人,这连圣上都知道,莫非是韦元素老小子在背后阴我
当年左右神策军都有人参与焚毁恶钱,韦元素从中做了手脚,偷偷昧下一部分恶钱,如今假郑注之手,将我拖入泥沼
对面的韦元素也是这么想的,不同的是,他立刻生出警觉:
王守澄一直都想除掉我,焚毁恶钱时,左神策军也有人在,莫非,他把我的人策反了,只要圣上审案,他立刻会将脏水泼在我头上
事发突然,大殿上的空气诡异起来。
裴煊又道:“禀圣上,事发之时,不少外邦使节在场,此时若不能很好解决,臣只怕,还会影响到大唐在外事上的信誉,请圣上三思。”
大殿上除了圣上在龙椅上坐着,下面也坐着一人,那就是轮椅上的李奏。
他和忻德商议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恶钱的区别,是忻德提醒他,到淮南收回来的恶钱,是私铸的掺有便宜金属的铁铅锡铜钱。
虽然是恶钱,但官府睁只眼闭只眼,早把它当成标准铜钱来使用。
只有去收那些质量很差,被官府禁用的恶钱,比如丢在水里都会浮起来的鸡目钱,那才罪当砍头。
鸡目钱几年前官府收缴过一次,当时是用两枚真铜钱,换一枚鸡目钱的方法,收了一批,可百姓中总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想等官府调高兑率再换。
还有一个地方会回收一些鸡目钱,那就是铁铺。
李奏听取了忻德的建议,虽然要一点一点的收,但这也激发他想出一个栽赃神策军的主意,直到那日吃暖锅,他才将他一箭三雕的办法告知大家。
户部一口咬定就是那批钱。
神策军要撇开干系,就得舍掉郑注。
此时郑注还没有替皇兄治病,也还只是王守澄的心腹,圣上绝对会用杀了郑注,给王守澄一点教训。
因为生辰纲是他献的,固然要杀陈金水,他不过是个虾米县令,绝对扛不下私盗焚毁币、妄图充入太仓国库,打击朝廷信誉的欺君大罪。
但现在李奏改了想法,他要救郑注。
裴煊、元枫进殿前就得了小纸条,他们不知今日又发生了什么,但元枫立即按李奏安排的,派人通知了阿史那夔。
龙椅上的圣上有些恼羞成怒,这几千缗恶钱王守澄他们也不放过,还想当做生辰纲混入自己的私库,其心当诛
他冷冷说到:“李石,这事直接由你刑部接手,涉及恶钱充国库,且人赃并获,伊阳县令陈金水族灭,检校库部郎中郑注”
“圣上、圣上微臣冤枉啊,微臣与陈金水是同乡,他自告奋勇替微臣筹备生辰纲,微臣也不知他怎会利令智昏、以次充好,在生辰纲当中夹带恶钱。
您就是给臣十个胆,臣也不敢这么做”
郑注跪下为自己分辨。他本来并不害怕,一百万缗礼物中,只有五千六百缗出了问题,而且又不是自己经手,这要洗脱很容易。
可没料到,恶钱的来历将这个错误放大了,关键是,还把神策军右中尉大将军王守澄变成了当事人。
与他不合的左神策军大将军韦元素,不但要洗清自己,还会狠狠的踩对方。
这个局势郑注始料未及,他与王守澄关系交好,但他也相信,王守澄要撇清自己,就要与他划清关系。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小小县令敢在朕面前陷害于你还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圣上冷冷一笑,将这个毬踢给了王守澄。
郑注急忙道:“查陈金水,他这生辰纲必有来处,五千多缗铜钱,说不定是从下面收上来的,与焚毁币无关。”
“你意思是,我们户部认错了,故意与神策军为敌”户部尚书刘麟在裴煊的引导下,已经深信不疑。
王守澄已经决定放手郑注,他知道圣上刚才就是不想追查过去的事,要用郑注对此事做个了结,他又怎会支持郑注查案
毕竟自己下属是不是被韦元素收买了,他也不敢赌,当场喝到:
“郑注,你不要信口雌黄,挑拨神策军与尚书省的关系”
圣上正要发话,下面已有人说话:
“圣上,臣弟有话。”
“讲。”
只见李奏自己推着轮子出了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