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泱终于被阿爹赶出了书房。
苏家在历史上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记载,但藩镇频繁兵乱,节度使被牙兵驱逐、杀害,这些洛泱知道。
她妈妈曾写过一篇论文,专门分析残唐五代人伦道德沦丧问题。得出一个结论,子杀父、臣弑君,就是始于藩镇。
阿兄们还在书房里商量如何“护送”之事,洛泱一个人想着心事往后院走。
鹤兄妹看见她来,拍着翅膀准备逃走,跑了两步,见那人呆呆傻傻,并没追过来,不禁有些无趣的停下来。
“让我想想公元年卢龙节度使还干了些什么妈妈列的那个表该死,给我个桃花针,怎么不多给点历史记忆”
她有点烦恼的用手拍拍自己头顶抱怨道。
没想到,手指上的桃花针竟然自做主张,顺势刺了她两下,妈妈列的“唐朝各藩镇节度使不得善终表”,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
这、这还有这操作
桃花针刺的是头顶百会穴、四神冲穴,这是增强记忆两大穴位。早知道可以这样,多刺几下,怎么也得考清华呀
洛泱找到“卢龙节度使”那一格,杨志诚今年刚把前任节度使干掉,他本人还有两年才被人杀。
诡异的是,杨节度使今年还有次叛乱这是啥意思达到目的了还要叛乱这可怎么提醒阿兄
“小娘子您怎么坐这里”阿慕见洛泱到前院去见将军,去了半天没回来,干脆出来找她。
洛泱回过神来,看看自己,不知几时坐在树下的大石头上了。
“没事,我坐着看风景呢。咦阿慕,你拿着包袱准备去哪里”
阿慕露出一丝大男孩的腼腆,努力连贯的说到:
“阿慕来和小娘子辞行今日就去军营。”
“哦对对对,二兄跟我说过了,让你提前去适应一下。去军营是辛苦,但练出本领来,你就能有更大的用处,比做家仆好多了。若是别人笑话你,别怕,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
洛泱老母亲之心顿时爆棚,语重心长交代了起来。
“嗯”
阿慕使劲点点头,从包袱里掏出一个新的袖箭筒递给洛泱:
“这是义父替您重新改制弹簧按钮改过了,我教您。”
那天他们父子俩又拆开来捯饬了半天,玄铁在里面又多加了个弹片,这样,发射之后,推箭入槽会更快。
他还把凸起式的按钮,改成了扳动式的按钮,不容易误触。
“您就把这里扳下去”
阿慕本想做示范,洛泱的食指已经按在扳机上,他再按,就按在了洛泱的食指上。
正尴尬,洛泱“噗呲”笑了:“知道了,等我一个手指头按不动的时候,我就两个指头一块按。”
“我做了小箭,放在您书案上那我走了。”
阿慕咧嘴一笑,眼睛亮亮的,像是八九点钟的太阳。他都已经走到廊下,忽然听到身后洛泱在喊:
“阿慕,加油啊”
他摆摆手,没有回头,鼻子却酸了。
“阿慕要去军营了小娘子为什么叫他加油”
“说不定,阿慕在军营里还要管加灯油,加了油,灯就更亮了。”
“不对,要亮那不应该是换根粗点的灯芯”
“那你自己问小娘子去。”
两个在夫人廊下等唤的小婢女低声说笑着,小娘子总是能给她们带来意外的快乐。
但有些意外,就不见得有那么快乐,就像一墙之隔的柳青。
他今日跟到禁苑,只能带一名随从,李奏腿有残疾,能多带一名。人家禁苑的侍卫都已经暗示,他是太监,只要主人打个招呼,进去也无所谓。
可李奏就是要公事公办,非让他去找首领太监,得到允许再进去。就这么折腾了半天,柳青终于去到蹴鞠场,但人家刚踢完,散了,郎君们都跑到投壶场去看小娘子。
去就去吧,柳青在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家公子,直到遇见苏二郎君,才告诉他,公子觉得无趣,已经回府了。
真是又意外又不惊喜。
柳青一路上腹诽着公子,公子恰好也在想着他。
苏三已经匆匆来过,他将洛泱在阁楼上听到的话,和突然要派大郎去幽州的消息都告诉了六郎。
“我已经把我们之前商量出的对策告诉了我父亲,他同意了。大兄领队,我做他副手。到时会盯着杨志诚,他真敢有动静,便先下手杀了他。”
元枫把他们商量好的办法告诉父亲,父亲虽半信半疑,但多带几十亲兵,多一个儿子去,他不可能不同意。
“不是你,是我们。”
“我们开什么玩笑,护卫里哪能有个坐轮椅的”元枫很意外,六郎跟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若我只是李六郎,就没必要坐轮椅,你上次去含嘉仓贴的那两撇小胡子,可以借我一下。”
李奏说得很认真,既然要布局,远交近攻才是他蛰伏发展的上策。这次沿漕河北上,正是他接触那些封疆大吏的好机会,更何况,他对付杨志诚,绝不仅仅只是让苏元桢避祸。
他的方法,目前还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亲自前往。
元枫收起笑容,也认真考虑起来:
“只是,柳青怎么解决他是王守澄的人,不会让你离开东都,还不向主人汇报。你无诏不得离开东都,被圣上发现,那就”
“不错,最大的问题在柳青。其他几个护卫留在县公府里,有阿茂糊弄糊弄就可以了,李式跟我们同天出发,他去找人,一个人也不显眼。”
李奏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一圈,停在元枫面前说:
“想要瞒天过海,只能逼他入伙。”
有了护送御使到幽州这一事,连寒食节次日,徐家男丁在北市口行刑,苏家也没顾得上去看。
行刑台下围着左三层右三层,台上跪着徐家主仆三十几口。
徐迪是幽州人,在洛阳混了十来年,也算半个洛阳人。没想到他竟然让人放火烧洛阳,这是百姓都要赶过来,朝他们父子扔烂菜帮子的原因。
“前面扔完菜帮子的让一让,后面还有等着扔狗屎的”
“你是看不起我们扔羊屎的”
后面的人喊了起来,大家挤来挤去换位置,毕竟站前面的也不想被狗屎、羊屎误伤。
人群中一个披着风帽披风、布衣荆钗的女人,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又被人潮挤了出来,披风上还被蹭上了貌似屎类的东西。
站在人群外的她,心力憔悴,也不想再次挤进去,只呆呆在原地站了良久。
没等到午时,便黯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