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枝的话,让洛泱有些错愕:裴表哥怎么了
对了刚才有个宫女来告诉我,说裴表哥在湖边的滴雨台等我,我忙着投壶,没空搭理她。
“滴雨台是钓鱼的亲水台吗”
李奏抬头看着她那张疑惑的脸,满脑子还是她刚才护着自己,和别人吵架动手的霸气样子。他缓缓答道:
“大明宫太液池畔,也有座滴雨台,上阁下亭,檐飞八角,下再大的雨,檐角的雨水都只是成串滴落,而不会连成线。所以叫滴雨台并非钓鱼所用。”
“裴表哥为什么让我去那里糟了李兰枝定是下了什么黑手下毒下迷药下春药撞见大人物奸情闯进皇室禁区听到不能听的秘密碰巧宝物被盗”
洛泱至少脑补出十种以上的“裴煊被害场景”。
“你哪来那么多歪门邪道”李奏见她脸上讪讪的,口气缓和了些:“也不是没有,只是当权者真想要你性命,只有明杀、暗杀两条。”
“不管怎样,若是有阴谋,我们得赶快去滴雨台”
李奏摇摇头:“阿凛他们已经过去了,你快找你大兄、二兄、三兄,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知道该怎么做。”
“好”她转身要走,想想又跑去替他把扇子捡回来,再推着他的轮椅道:
“我把你推到亭子边,离这个斜坡远点,人也多。”
看着洛泱匆匆离开,李奏莫名想起她刚才数的那些害人招数:
看来,我要找时间到讲经台去听听,难道寺庙俗讲不是劝人向善,讲的都是这些害人的东西
过不多时,二郎元极跑来找到了他:
“六郎,我妹妹说你一个人在这很危险,我推你去湖边的波光亭等他们。”
“小表妹也”
“对,劝不住,她带着丁香过去了。没关系,有我大兄在,没人敢欺负她。”
李奏讪笑道:“二郎说笑了,只有她欺负人家,哪有人敢欺负她”
再说风风火火赶到滴雨台的洛泱,没看到裴煊的身影,只见大兄正在下面的亭子里等禁军来。看亭子上的小阁楼窗户关得紧紧的,她拽拽大兄的袖子问道:“上面怎样了裴表兄在不在”
“不在,他没事。你快走吧,上面不合适你看。”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了她偏要上去看看,因为,此时她听到了杜芊芊的哭喊声。
“哎,泱儿”
趁元桢不留神,洛泱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梯。
推开虚掩的阁楼门,里面靠北墙摆着一张很宽大的坐榻,三张榻几歪歪斜斜被推在角落,对面靠南墙是一张空空的大书案,就算是画绢平铺,也不会觉得逼仄。
门被推开,光线照进只有昏黄灯光的阁楼,里面的人都噤了声。
再关上门,坐榻上的杜芊芊看清了来人,怒气冲冲的将一个搭手软枕掷向洛泱: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也想来看我的笑话休想”
洛泱轻松接过那个软枕,抱在怀里,扫了一眼阁楼里的人,她笑嘻嘻的踱着步走过去:
“我为什么来刚才我只是笑得开心点,就有人威胁我,让我别得意,还要我来滴雨台找裴表兄我不就跟着她找到这里来喽对不对,李兰枝”
“苏洛泱胡说什么”
“胡说你敢说你没有叫我赶紧来找裴表兄”洛泱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李兰枝怕洛泱再乱讲出什么,忙对旁边站着的柳女官解释道:“柳女官这个人就爱看玩笑,她大概是跟着我来的。”
“你确实是跟我开玩笑,我表兄根本不在这里嘛,你只是碰巧对我说了这个地方。柳女官,您也是碰巧经过这里的”
曾经看了八遍甄嬛传的洛泱,对付这种自乱阵脚的女人,简直信手拈来。
听洛泱嬉皮笑脸的把两个“碰巧”说得那么重,李兰枝恨不得扑上去抓花她的脸
坐在榻上的杜芊芊终于领悟过来,她忽然站起来,冲过去抓住李兰枝的衣领,恶狠狠的说到:
“原来是你我也是碰巧来的。两个宫女碰巧经过我身边,说大明宫里来的姑姑在滴雨台煮茶,想找两位贵女去作陪。
你定是已经知道,几日后我就要进京,故意找了个泼皮来作践我,不但让我受辱,更是让我家族背上莫大罪名”
原来,裴煊明确拒绝她之后,她在家中哭闹几日,不见事情有什么改变,再见到裴二来送礼、套近乎,她便知道,与裴煊再无可能。
一怒之下,这个暴脾气的贵女,便同意了父亲的建议,由杜太妃举荐入宫做婕妤。
圣旨还在杜太妃手里,她入宫的消息还是秘密,但实际上,她已算是圣上的人,如今却被人设计,遭人侮辱
她抓着李兰枝的手抖得厉害,披在身上的披风滑落在地,洛泱这才吃惊的看到:杜芊芊的衣衫凌乱,领口也被撕破了。
洛泱像吞了十只活苍蝇。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知道,这段时间好几家的贵女都要进京。”李兰枝故作镇定道:
“别把你和男人行苟且的事,栽赃到我头上。”
“杜娘子莫急,已经有人去查问宫女了,您说的十四、五岁的小宫女,在我们这里不超十人,这应该很快就能问出来。”
柳女官听了洛泱的话,也有几分怀疑,而杜芊芊说的什么“宫里来的姑姑”完全是子虚乌有。
只不过,李兰枝是新任李留守的孙女,多少要维护她的面子。
玄宗朝起,东都皇宫几经洗劫,女皇建的明堂早已焚毁倒塌。那片皇宫中的废墟,像紫微城里永不能愈合的伤疤。
朝廷虽多次拨银钱修缮,每十万缗钱,用到皇宫上的不过一二万。
这当中门下、户部、水路运转,再到负责修缮事宜的大臣、内臣协理、皇城内侍总管,哪一层不要雁过拔毛
苏知远在东都多年,从任兵马使开始,就因为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被排挤,好在珍王能在圣上面前话是,他自己又屡次出兵平叛立有军功,才能屹立不倒。
最后,修缮好的,只是宫墙和一直在使用的含嘉仓。
曾有胆大为窃者,越过上阳宫的宫墙,进去后,吓得再没敢进去第二次:
偌大一个奢华的上阳宫,竟只剩下阴森森的断瓦残垣。
禁苑中宫殿小,且无人长住,反倒逃过一劫。就是她们这些宫女、太监也愿意住在这里,宁愿每天来回路途远些,也不愿毫无生气的紫微宫中。
这样的现状,每月拿到手的月钱只够她们清汤寡水,每每有这样的节日宴,其实都要找东都畿融通,他们也能从中截流些好处。
东都畿也有好处,用宫宴这样的活动,维持洛阳做为东都少得可怜的面子。
东都有面子,东都留守才有面子。
巍巍宫城,落日余晖中,也只剩下了一层面子。
柳女官当然希望今天这事能抹平过去,杜转运使、李留守都是她们不愿得罪的人。
刚才一个小婢女慌慌张张的撞到她,说有人在滴雨台做见不得人的事,她这才带着人匆匆赶来。
可到了之后,只看见杜娘子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阁楼里还飘着没散尽的迷香。
后宫里这种事,她们这些女官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
她们打开窗户板通了风,又让人拿来还魂汤,这才让一直要脱衣衫的杜娘子清醒过来。
杜娘子只知道有人进来,至于是谁,她已经冲动到迷糊,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再后来,就是李兰枝和她两个妹妹过来,再后来是苏元桢叫了禁军过来,在禁苑中暗中寻人。
这就很难办,贵女被人侮辱,登徒子却跑了。
洛泱暗暗松了口气,不管当时两人有没有干啥,裴表兄现在并未暴露。
自己刚才逼了李兰枝一下,让大家对她起疑,不管是忌惮杜芊芊还是柳女官,她都不敢再“碰巧”将裴煊拱出来。
她看了愤怒之后,茫然不知所措的杜芊芊一眼,将靠枕塞到她怀里,刚好挡住她的狼狈,轻声道:
“擦干眼泪微笑,那才是想害你的人,最不想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