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大军出动的消息,让小策凌敦多布心情稍好。
达林从阿拉木图前来,还没等着打一场,便被大炮打死,连头都不见了。这让军心很是动摇,对于攻城毫无信心。
好在他也不是为了攻城,既然引诱了大军出来,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至于大军前来只是为了解围,还是能尾随他追击,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大策凌敦多布已经把集结到这里的两万多部队选好了预定的战场,无法埋伏。
因为这群汉兵的轻骑不弱,四处侦查,两万人还要分散放牧不然就要饿死马匹。
只能是诱骗大军出城二三百里后,把各部集结起来,选择一处战场与之决战。
只要吃掉这一万多最擅长筑城守城的人,北线必然震动,到时候是绕开城堡区劫掠喀尔喀、偷袭后面的补给线,主动权就都在准噶尔这边了。
侦查的斥候回报说,汉人的大兵走的很慢,每天只走二十余里。但是骑兵侦查做的很好,斥候几次交战,都没有占到便宜。
“那些汉兵的大炮很厉害,他们拖着大炮,又有好多的大马车。走这么慢,也属实正常。”
听到这些汉兵的行军速度这么慢,小策凌敦多布心中大喜。这样一来,只要能把他们骗出去二百里,就有机会歼灭他们。
来不及收拢城下的尸体,小策凌敦多布的属下们最后回头看了看这座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的城,撤走了。
刘钰抵达小城之后,让全军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一早就留下了辅兵,带着一万两千青州兵、三千府兵轻骑,出城追击。
轻骑前出侦查,参谋跟随绘制地图,晚上参谋部制定第二天的行军路线,确保在四十里的警戒范围之内,随时可以找到一处合适的战场。
十余天后,六月十五。
刘钰的主力已经离开了后方的城三百里左右。
三百里不远,如果溃逃的话,一个骑兵不惜马力,可能一天就能跑到。
三百里也很远,对于一支大军而言,就每天二十多里的行军速度,想要退回去,至少也要十天。
这十几天的时间,足够把这一支万余人的大军消灭。
大策零敦多布开始传令各部集结,无需隐藏下去了。
在四处放牧的部队开始陆陆续续朝着大帐集结,大策凌敦多布知道,汉兵的轻骑一定会发觉。
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诱骗他们离开的大城三百里左右,就算发觉,按照之前的行军速度来看,逃走也来不及了。
从各部抽调的精兵在山北集结。
这一次一共集结了两万万一千多名火绳枪手,四十多门骆驼炮,还有一些轻便的小炮。
剩余的都是可以下马步战、上马突击的骑兵。
主力集结之后,准部一直隐忍着的准部斥候也开始全面出击,和那些恼人的松花江轻骑厮杀。
前锋八千余人快速接近刘钰的主力所在位置,不要攻击,而是拖住刘钰不能让他走掉。
黏住他们。
后续的部队开始跟进。
刘钰这边,轻骑斥候们陆续带回了准部集结的消息,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参谋部内发出了一声声兴奋的喊叫。
这几天沿途绘制的地图迅速展开,参谋部的八十多人每天都要绘图、预选战场,做到随时可战。
无趣的行军他们已经忍够了,每天还要压低行军的速度,简直是像在出游,青州军就没有这么慢的速度。
现在准部的主力还远,前锋黏住刘钰的骑兵还在四五十里之外,至少有一天的时间可以选择撤退到预定的位置。
参谋部的人已经选定了一个完美的战场,就在他们身后二十里远的地方。
吴芳瑞作为参谋长,提出了参谋部的作战计划。
“大人,我们应该撤回轻骑,不要纠缠。做出一副已经察觉到上当的态势,向后撤退。”
“按照我们要撤退的态度,我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下一部后卫,拖延准部,主力后撤;或者是主力集中,一起撤退。”
“这两种态度,无论哪种,准部的人都会相信。所以我们可以选择全部后撤,收缩斥候轻骑,转向退路。”
说完,指了指每天都会预选的战场说道:“在这里,这里距离我们二十里。地势平坦,兵力可以展开。这样一来,准部的人以为我们发觉了他们的诱敌之计,一定会选择追上来。虽然不清楚敌人的数量,但应该也就是在三万到四万之间,人数太多他们之前无法游牧确保马匹的食物。”
“我们撤退到这里,与他们展开野战。这里的北边有一座小丘,可以作为支撑点。”
“既然我们假装要撤退,那么他们肯定会全力进攻我们的南侧,截断我们,逼我们退守小丘,从而四面围困。”
“我们则应该把预备队集结在小丘后,诱使敌人进攻我们的南侧或者中军。待敌人陷入,则集中兵力从小丘一侧反击包围,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
“一旦击溃敌军,我们便应该以骑兵不惜代价的追击,不准敌人再度集结,持续追杀。我们的主力则趁势沿着这里”
指着地图上的孙都鲁克岭的牧路道:“从这里翻越阿尔泰山。越过山,便是奇兰河,可以沿着河谷顺流而下抵达额尔齐斯河。这里沿途都是牧场,正是夏季牧民转场的季节,补给不会缺。”
“之后是攻轮台,还是直插伊犁河谷立下不世之功,那就要看情况了。”
青州军的副将张瑾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打仗的,刘钰只是下达大致的命令,参谋部的人根据刘钰大致的命令,制定行军、扎营、甚至是战前计划。
他不怎么会打仗,听到这便问道:“守常老弟,这怎么就能确定准部的人一定会这么干”
刘钰笑着指着地图上的预设地点道:“他们要打我们,自然是怕我们逃走。他们只要击溃我们一侧,我们就只能原地固守,等待救援或者舍弃辎重逃走。如果是你,你会攻难攻的山丘吗”
“这么干,只是为了最大程度地杀伤他们,我不想打成击溃战。如果他们不这么干,那我们一样可以把主力集中在北侧,南侧削弱兵力抗住阵线,主力自北席卷。只是这样的话他们会跑。”
“总归,战场选择权在我。要么,他们按照参谋部的设想,攻我们南侧,我们慢慢后退,使他们陷入我们的陷阱。”
“要么我们主动出击,北侧猛攻,把他们击溃。”
“当然,这只是个折中的策略。参谋部优先提交折中的策略,保证不败,而不是大胜。若有奇谋,那还是要靠主将临场发挥了。”
“日后张兄若为主将,多选保守、折中的策略就好。”
张瑾琢磨了一阵,觉得似乎有理。
他的确不怎么会打仗,尤其是青州军的战斗方式和以往都不同。但现在看来,若是他来当青州军的主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就像刘钰说的,参谋部会制定各种计划,大部分都是保守一些的。只要不大败就好。
要想打一场大胜,这就需要对战场有足够的洞察力,也需要行险。刘钰的意思便是自己可以行险,比如这一次追击,但是后续者不必行险,按部就班地打就好。
张瑾心想,会不会如参谋部所预测的那样,这要仔细看看了。
再度看了看地图,问道:“若是敌人不打,却绕到背后围困我们呢”
“围不住的。四面围,则四面的兵力都薄弱。没有五倍的兵力,不要想着野战四面包围。准部也是人,也得吃饭,集结在一起的部队,也就三四万人顶天了。”
“我给你算算,从我们出城开始,他们开始集结,十几天的时间,折半之后也就是六七天,大概是多大的一个范围”
“他们要分散在各处游牧吃草,这个范围之内,最多也就三四万人,不可能再多了。再多的话,十几天时间他们也集结不到一起。”
张瑾也实在不太懂这个,只能装作懂了的样子点点头。
刘钰再度看了看地图,确定那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正好是一天的路程。
“那就这么办吧。下令:轻骑回撤,侦查周围十里的敌情即可。主力向后转,全军以战斗行军队列前进,营间隔拉开。”
嘟嘟嘟哨子声吹起来,传令兵下达了战斗行军队列,全体转向的命令。
短暂的集结整队后,全军开始向后撤。经过一天的行军,抵达了昨日经过的那座山丘开阔地。
登上山丘看了看,这里的确是一处很适合的战场。
山丘不高,在北边。
向后面撤退的开阔地在南边,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伏兵的地方,主力也能够展开。
追击刘钰主力的八千多准部骑兵已经靠近,但是没有选择进攻,而只是在远处等着。
轻骑在后撤的路上不断和准部的骑兵斥候发生冲突,确保后方的安全。
准部的先锋骑兵,用的是标准的纠缠战术。
如果刘钰要跑,这些骑兵就会咬住。
或者刘钰选择壮士断腕,留下一部分后卫缠着这些骑兵,主力溜走。
但后者意义不大,留少了,挡不住。留多了,那还不如一起走。
刘钰根本不想跑。
他好容易等到了准部的主力,怎么可能跑
观察了地形之后,工兵开始挖掘营垒。
第一团以山丘为依托展开,挖掘胸墙。
工兵在山丘上挖掘了炮兵阵地,但是炮兵的主力并不上山,而是在中军位置。在需要上山的时候再选择在山丘上展开。
参谋部做的预判,是准部有限的炮兵不会选择先攻小丘,而是会选择在南侧或者中军发动进攻。
炮兵要先在中军位置,一旦开战,先反掉敌人的那几门炮。等到敌人上当猛攻南侧的时候,再转移到小丘上的预设阵地,为预备队轰出缺口。
第二团作为预备队,隐藏在山丘侧后。
骑兵在中军位置靠南集结,第三团在中军,南侧是第四团。
在这里等了大约一天的时间,准部的主力才陆续抵达。
看着远处已经列阵等待的青州军,大策凌敦多布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最怕的,既是他留下一部分后卫,主力逃走。既然没有选择这样,这些汉军的覆灭,已是必然。”
观察了一下刘钰的部署,大策凌敦多布很不以为然。
“犹豫的人,就会失败。他不该选择这里,但他偏偏选择了这里。那座小丘的确适合防守,但是死守是没有用的。小丘上没有水源,我们为什么非要攻小丘呢”
“只要我们击败他们南侧的,切断他们的退路,他们就只能退守那座没有水源的小丘了。小丘可以防守,但是没有水,能撑几天呢”
“如果是我用兵,我会留下一些人断后,主力会迅速向回跑。”
“可这些汉兵舍不得他们的大炮和辎重,连逃走都逃的这么慢。”
“这个刘钰是个很善良的将军,但不是个合格的将军,他舍不得留下人断后,那就只能全军覆灭。”
“或许,这也是他善于守城的原因吧守城的人,不能想着自己逃走。这样的人适合守城,却不适合野战。”
“这些汉军的步兵,只会守城,他们全都拿着火枪,要怎么防备骑兵的冲击呢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他们的骑兵。这些骑兵不错,只要击溃了他们的骑兵,刘钰就只能退守山丘,在山丘上等死了。”
观察了一下态势,他把那个瑞典人列纳特叫了过来,把炮兵安排在了南边的位置展开。
大策凌敦多布想要先攻南侧,迫使汉军骑兵向南侧集结掩护侧翼,中军步兵也向南支援。一旦中军向南支援,中军薄弱,小策凌敦多布就带骑兵,猛冲中军,一举切断,分割之后先歼灭南侧的汉军,再围困山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