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被黎明前的黑暗中,潜伏着的那一股冰冷的寒意给冻醒的,不管是兵士还是将领,亦或是像耶律月、李横这样的统率,在天还未明时就已经因为冰冷的寒意而没有了睡意。
无数营帐的外面再次点燃了篝火开始做饭,马蹄声与嘶鸣声也在不断撕裂着微暗的天空,像是希望光明能够挣脱黑暗的束缚,赶快降临在这茫茫的草原上。
呜咽的寒风山脉中曲折蜿蜒的冲了出来,挟裹起地面的积雪在空中凌乱飘舞,厚厚的皮裘紧紧裹在身上,依旧是难掩那刺骨冰冷的寒意。
虽然说早就已经习惯了草原上的恶劣天气,但终究是非人的环境下,让驻扎在此的所有人都有种如同在地狱受煎熬的感觉。
锅碗瓢盆的不经意间的碰触,而后因为严寒而碎裂成片已经是常态,而这样的画面在冰冷的清晨,却是能够给人一种会心一笑的苦中作乐。
李横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皮裘走到耶律月跟前,坐在帐篷前烤火取暖的耶律月,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在火光的掩映下微笑着摇头拒绝。
李横看了看手里的皮裘,拿在手里坐下道:“还是披上吧,待进山之后或许还会更冷,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事儿,就当是追忆往昔了。”耶律月的面庞被火烤的微微发烫,但手脚却是感到一阵阵的冰冷与僵硬,那飘摇的火光,显然只能够给人短暂且肤浅的温暖,很难让人把温度留存在体内。
“唉你真的不考虑返回吗进山之后要遭的罪,别说是你了,就是我想想都头皮发麻,都怕承受不住。”李横再次叹口气问道。
昨日开始扎营时,他就曾向耶律月建议过,不如直接返回那座小城,或者是干脆直接回燕京。
但这样的提议,最终还是被耶律月拒绝了,而且拒绝的很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
“都是因为我的选择,才让这么多人陪着我受罪,所以这个时候李大将军觉得我能离开吗”耶律月一双眼睛依旧是显得很明亮。
李横的目光逐渐转向耶律月正在烤火的双手上,火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耶律月那原本白皙纤细的手指,已经有了微微的红肿冻疮。
感受到李横的目光放在自己的双手上,耶律月无声的笑了笑,因为火光的温度让那红肿的冻疮有些发痒,忍不住用力搓了搓双手,以此来缓解那痛痒的感觉。
“好些年都没有生过冻疮了,只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来到草原上就又开始了。”耶律月淡淡的说道。
“冻疮很难根除的,若是冬季在温暖的地方,或许便可不再生出,但若是一下子再回到了苦寒之地,冻疮就会旧病复发,军中有太多这样的兵士,尤其是脸跟手脚,往往是最容易得冻疮的地方,很是影响行军跟打仗啊。”李横感慨着说道。
耶律月默默的点着头,时不时打量着自己手指、手背上的红肿,不远处依旧是兵士们看似杂乱但又颇为有序的嘈杂声。
姚里氏也已经走出了帐篷,只是侧目看了一眼耶律月、李横这边后,便头也不回的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在耶律月跟李横商议着入山之后,该怎么搜寻窝阔台时,姚里氏再次出现了,此时的手里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杯冒着热气的马奶酒。
“暖暖身子。”姚里氏微笑着说道。
耶律月跟李横同时谢过姚里氏,这才端起一杯拿在手里,瞬间那杯子的温热在手掌心内,形成一道暖流往身心的深处延伸而去,甚至比烤火还要来的更为舒服一些。
“昨天夜里接到了虞允文的消息,但是时间太晚了,就没有通知你。这几日,虞允文并没有走出前面的大山,他的判断跟咱们不谋而合,他也认为窝阔台不会是前往草原身处了,应该是进山想要攻破某一座关隘,借此机会来扭转他在草原上的颓势。所以这几日,虞允文便一直在山林中寻找窝阔台。而等天亮了后,我们进山之后,便可由西往东的方向去追击。”
“加上昨日派出的斥候,今日一早的回报,现在几乎可以确定,窝阔台便是进山了。”李横一手端着马奶酒,一手拿着一根枯树枝在地上比划着。
被冰冻的地面显得尤其坚硬,枯树枝微微用力就会发出清脆声而折断,所以李横也不过是拿在手里,胡乱的画出一些个轮廓,嘴里继续说道:“我们由西向东,而虞允文则是由南向北,我也已经派出斥候跟刘克师联系了,而后让他们开始从这边向西搜寻,如此一来,就可以形成一个三面合围之势,除非窝阔台长了翅膀,否则的话这一次一定能够堵截住他。”
耶律月跟姚里氏都是弯腰低头看着李横的比划,随即在李横比划完之后,两人也是瞬间直起了身子,颇为有默契的一同端起手里的马奶酒喝上一口来取暖。
随即耶律月静静看着刚刚李横胡乱画下几条模糊印记的地方,待再次抬头,天际间只剩下一层浅淡的残存夜色,耶律月开口说道:“李将军与耶律铁哥、耶律善哥进山,我留在山外面。”
“这可是很危险的,一旦我们没办法在山林中彻底围困住他们,等他们从山林里逃出来的时候,即便是只有一小股的部队,但那时候那些人爆发的求生意志足以抵得上千军万马。”李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口提醒着耶律月。
而姚里氏也是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耶律月,又看了看李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显然,姚里氏也很担心,若是在山脉外面只留下一股人马来堵截,有可能从山林中逃出来的窝阔台等人,那么到时候杀红了眼的窝阔台与其部,为了一条生路,那可是要比草原上最为凶残的狼群还要凶残的。
耶律月嘴角划出一抹浅淡的弧度,看起来颇为自信跟洒脱,轻声道:“李大将军如此说,是不相信虞允文跟刘克师,以及你能够完全在山林中困住窝阔台还是说不相信我耶律铁衣就对付不了窝阔台呢别忘了,当年窝阔台来势汹汹、紧追不舍,我与耶律乙薛不也最后没被他们截住吗”
“那个时候窝阔台年幼,领兵打仗的经验尚浅,又如何能够跟现在的窝阔台相提并论当然,我的意思并非是说你不能对付他,而是而是我觉得这样太危险了。种花家军要过来驰援,也被你拒绝了,如今你仅仅凭借。”李横指了指不远处,缓缓走过来的耶律乙薛等人。
耶律月不等李横说完,便继续说道:“耶律乙薛也好,我耶律月也罢,还是我们这一次来草原率领的部队,都是当年从窝阔台虎口逃生的残余旧将,这一次来草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亲手报仇,既是报我们被追杀的仇,也是报大辽国亡国的仇。这道坎、这个仇,我若是报不了,我们这些归附于宋廷的人,余生难安。也愧对整个大辽国。”
看着耶律月坚定的样子,再看看走过来的耶律乙薛一脸肃容与坚定,李横无奈的叹口气,把已经凉了大半的马奶酒一饮而尽,而后道:“好,我同意你的意见。”随即李横起身伸了个懒腰,有些无奈的苦笑道:“你这是为难我啊,记得一定要保护好你们的承礼公主,要不然的话,叶青那里我可是没办法交代的,只能是提头去请罪了。”
“我便留在王妃身边,不进山了。”姚里氏突然开口说道。
耶律月微笑的回头看着姚里氏,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姚里氏的要求。
残存的夜色彻底消失在整个草原上,对面绵延不绝的山脉也变得清晰巍峨了很多,虽然东方还没有日出现身,但今日看起来,或许还会是一个好天气。
窝阔台之所以晚了一夜才去偷袭抢夺粮草,除了要等速不台带回来一个跟察合台确认后的约定外,便是希望借此时间来验证,察合台跟拖雷会不会联手。
所以当速不台作为说客离开察合台,并证实了察合台与拖雷会开战以后,才赶着回到了窝阔台身边,而后他们才开始真正做出了要抢夺小城粮草的决心。
只是当他们在出发前的那一刻,窝阔台看着虽然丰腴了很多,但依旧风情万种的让人心醉的姚里氏,突然之间脑海里闪过了一句话:漂亮的女人都是不可信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窝阔台虽然还是在领地留下了很多的兵士,可却是把他近万人的亲卫都全部带上了,而且相比于察合台的小手笔来,窝阔台一次出征就带了近两万人的部队。
最后在小城的遭遇也验证了窝阔台脑海里突然蹦出的话,但即便是窝阔台在最后关头做了万全之策,可从小城逃脱后,还是让他一回想起来就忍不住的感到一阵后怕。
最初在逃亡时,他确实想过要从草原深处迂回至自己的领地,可向来孤傲的窝阔台,又怎么愿意以失败回到领地呢
所以在耶律月、李横紧追不舍时,窝阔台不得不留下一部分亲卫断后,随即又让一部分亲卫沿途制造他往草原深处逃跑的假象。
这一计也确实是用对了,从而也确实给他争取到了摆脱耶律月跟李横追兵的时间与机会,也使得他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他如今在草原上的形势,以及如何能够挽回这种颓势的办法。
于是窝阔台在跟速不台、拔都两人商议后,便决定,若是想要彻底扭转这种被动以及可能被孤立的局势,那么只有向宋廷的关隘发起攻击才行,如此一来,既能够让草原上的其他部族看到与宋廷的另一种相处方式,也能够让其他部族的大汗因为他的勇武而改变立场。
自然,最终的目的就是扭转他在草原上可能被孤立的形势,让拖雷也好,察合台也罢,在最后时刻,都不得重视他可以勇敢的向宋廷发起真正进攻的举动,也是同时告诉他们,草原上的勇士完全可以凭借自己手里的弓箭与刀得到一切,并非是只有依靠宋人才能得到那些。
而窝阔台在决定了要攻宋之后,便在第一时间选择好了目标,那便是身为燕云十六州的武州。
之所以选择武州,窝阔台看重的自然是武州的黑石,这些年来,宋廷一直控制着武州,从而使得不管是燕京还是草原上,都需要来此买过冬的黑石。
当然,虽与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而言,虽然牛粪等等也能够取暖,甚至在某些人眼里比黑石还要好,可若是赶上严寒风雪时,牛粪便如同杯水车薪,便使得他们不得不要么以牛羊来换,要么便是偷偷的也马匹等其他一些手工品来换黑石。
虞允文一杯茶喝完,周围的大军也已经是整装待发,长吁一口气的虞允文皱了皱眉头,随即手里的枯树枝在雪地上用力的点了一下,随着枯树枝啪的一声折断,虞允文便决定向武州方向出发。
而传令兵也开始把他的这个决定向耶律月、李横以及刘克师通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