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无名小城,西边的红霞渐渐被夜sè完全覆盖,头顶的星斗一闪一闪,劳作了一天的小城,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陷入到了无尽的荒凉之中。
晚风吹佛过小城,带起微微的尘土飞扬,小城内有数的几个招牌随风飘荡,仿佛就是整个城内唯一的活物。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点点昏黄的灯火在小城的各个院落亮起,像是头顶的星斗落入人间。
寂静的夜sè里,一对百十来人的火把队伍缓缓进城,为首的一人跳下马背,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大门,微微皱了皱眉头,便上前亲自敲门。
后院内,姚里氏微蹙眉头,乌黑的发丝间插着一支明亮的金步摇,左手腕上戴着一只玉制手镯,右手里此刻拿着一只明晃晃的手镯,同样是由黄金打造。
蜡烛明亮的照耀下,不论是那金步摇还是玉手镯,亦或是拿在手里凑近灯光前的黄金手镯,俱是熠熠生辉、闪闪发亮,握在手里的感觉让人是那么的踏实跟满足。
也许,这就是权利能够带来的财富,也许,权利能够带来的财富远远不止这些,所以她还想要更多。
她想要像宋廷王公贵族那般有山有水,设计的很有意境的宅院,她想要自己的宅邸四周布满了保护自己的兵士,她还想看到男人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甚至是匍匐在她脚下求饶。
她希望看到自己脚上的绣花鞋,轻轻踩在男人的脸上,看着一脸讨好自己的男人,自己目光带着怜悯,且又有无上的威严。
也许对于女人来说,精致富足的生活,完全可以不靠男人就能够拥有,更不用让自己成为男人的玩物,而是让男人成为自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才是最好。
姚里氏望着手里沉甸甸的黄金手镯陷入进沉思当中,外面沉重且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一无所觉,随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房间,姚里氏才缓缓回过神来。
自己的长子耶律薛都,最是让姚里氏感到骄傲的儿子,不亚于铁木真的精悍体魄,不亚于铁木真的勇敢,以及不亚于草原上狼一样的凶残,都让她能够在第一眼看到耶律薛都后,内心泛起没来由的安全感,让她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那已经死去的男人,便没有任何人能够再凌驾于她头上,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一条母后一样。
“这是一把黄金打造的匕首,跟铁木真手里那把一模一样。”姚里氏拿起旁边准备多时的黄金匕首,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灿烂。
耶律薛都在第一眼看到姚里氏手里这把匕首时,吓了一跳,几乎第一反应就是可汗的匕首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是在拖雷手里吗
看着耶律薛都眼中闪过一丝惊容,姚里氏妩媚的笑着,道:“除了那一支金步摇,还要这只镯子,其余送过来的金子,这几日我便命人打造成了这把匕首,看起来最为适合你。”
耶律薛都深吸一口气,并没有第一时间向前去接过姚里氏手里的匕首。
沉声说道:“母亲,宋廷叶青已经到达长岭了,今日。”
“那就告诉他,这几日我身子不适,怕是没办法见他。”姚里氏欣赏着手里沉重的黄金匕首,脸上的不屑之意越发明显:“若是第一时间那叶青便来找我,或许。”
“母亲,叶青并没有打算亲自来这里。”耶律薛都皱眉说道。
姚里氏刚刚还高傲的神情消散了大半,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三日后太阳落山之前,叶青在长岭等候母亲到来。”耶律薛都道。
“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我姚里氏如今还是当年四处求人收留、怜悯的姚里氏吗这个叶青太自以为是了”姚里氏手里那黄金匕首重重的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告诉他,我哪里也不会去,若是他叶青还想要沾染草原,那就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不然的话,草原他一步也别想跨入”
耶律薛都眉头皱的更紧,不比他的母亲姚里氏,当年在俘获金国皇帝完颜璟以及皇后李师儿时,他作为怯薛军的主将便跟随在铁木真身旁。
而且那一战他还实打实的参与了,甚至是在叶青率兵救援金国皇帝跟皇后时,当时就是他率兵去拦截叶青的骑兵种花家军的。
但那一战却成为了他日后的耻辱,成为了他心里最为难以启齿的耻辱。
犹记得,他们手里的弓箭也好,弯刀也罢,在面对种花家军手里的兵器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震耳欲聋的砰的一声,自己这边的人就摔下了马背。
而自己兵士手里的弓箭,还完全没有进入射程。
那一战让他认识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迅疾如风,什么才叫做摧古拉朽。也是那一战,竟然让他从心底里害怕再跟种花家军为战。
所以前两日开始,当知道叶青从辽阳出发,已经在赶往长岭的路上时,耶律薛都的心头就突然之间变得极为沉重,就像是有一套无形的枷锁不知何时套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的内心深处甚至都感到有些绝望。
静静的看着一脸怒气的母亲姚里氏,耶律薛都最终选择实话实说:“叶青说了,若是母亲没有在三日后太阳落山前到达长岭,他不介意自己率军亲征。”
姚里氏那双眼睛瞬间变得锋利起来,整个脸庞也显得有些狰狞跟扭曲。
耶律薛都缓缓低下头,沉声道:“叶青说,不管是察合台、窝阔台,还是拖雷、赤老温,恐怕也很乐意看到他叶青亲自领兵。”
“他就这么笃定
,这里是草原,可不是他叶青能够为所欲为的地方。就算是拖雷跟前有他的人帮他,但他何来的勇气,就相信察合台、窝阔台不会为了蒙古国的颜面不管不顾”姚里氏狰狞的表情渐渐消失。
虽然嘴上如是说,但她也不得不去考虑,如果万一叶青真出兵的话,那么察合台跟窝阔台态度,到底会不会真的为了她出兵呢还是说,这一幕也是他们很乐意看到的
一时之间姚里氏感到心底有些发凉,她隐隐觉得,若是叶青真对自己出兵的话,恐怕察合台跟窝阔台袖手旁观的可能性会很大,毕竟,这些时日里来可能她的要求确实太多了。
“他还说了什么没有”姚里氏的语气渐渐变软,不再像刚才那般盛气凌人。
“长岭现在有多少宋军”姚里氏突然恨恨的扔掉了手里的黄金匕首。
耶律薛都眼睁睁看着那黄金匕首被摔在地上,并没有俯身去捡起来。
“除了叶青这一次来长岭带了一万种花家军外,加上长岭原本就有的三万人,共计人数应该在四万。是一股强悍而可怕的实力。”耶律薛都皱着眉头,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内心深处却在颤抖,他是真的害怕跟叶青为敌,尤其是想到那一万如狼似虎的种花家军,他就不由的脚底生寒,头皮发麻。
接着,耶律薛都就从姚里氏嘴里,听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话语:“你们可有把握对付他们”
耶律薛都瞬间把头低的下下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就想看着母亲一直被这些臭男人欺负、凌辱吗当年你父亲耶律留哥之所以叛金,是为了什么当年母亲像一条狗一样在铁木真面前摇尾乞怜,又为的是什么如今难道你还要你的母亲我姚里氏,再一次像狗一样在叶青面前摇尾乞怜吗”
“我们可以选择跟叶青合作的,他不会像察合台、窝阔台那般对你的,更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耶律薛都脸低的下下的,不愿意去看他母亲那张还有些风情的脸。
姚里氏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把头垂的很低的耶律薛都,自己这个儿子,竟然如此害怕叶青这让她难以相信,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如果母亲愿意投奔察合台、窝阔台呢”姚里氏微微叹口气问道。
耶律薛都低着头皱眉,声音显得有些沉闷道:“若是我们投奔察合台跟窝阔台,不单只会因此而触怒拖雷跟怯薛军首领赤老温,甚至还会引起其他部族大汗的反对。而且若是叶青真的从长岭出兵,察合台跟窝阔台,不一定会真的出兵来帮我们,因为王帐那边还有拖雷在虎视眈眈,可汗的位置察合台是势在必得的。”
耶律薛都本来想说,在察合台眼里,母亲再怎么重要,也没有蒙古可汗的位置在察合台眼里重要。
但最后顿了下,还是改变了说辞,不过他相信,母亲一定能够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姚里氏开始紧皱眉头,眼下的局势若是真如耶律薛都所说这般,那么岂不是叶青还未出现,就已经占据了草原上的绝对主动u202点,耶律薛都没有说,那就是她姚里氏一旦真带着三子一侄投向了察合台,那么叶青若是从长岭出兵,拖雷跟赤老温恐怕就不会坐视不理了吧
当然,姚里氏很清楚,到时候拖雷跟赤老温不会坐视不理并不是要帮自己,而是要帮叶青来对付她带走的怯薛军。
如此一来,在察合台跟窝阔台并不一定会出兵的前提下,她姚里氏并没有什么优势来面对叶青跟拖雷的大军夹击。
“这么说,母亲岂不是已经没有的选择了”姚里氏起身,缓缓捡起被她仍在地上的黄金匕首,而后拉着耶律薛都的手,放在了其手里。
耶律薛都有些惊讶的抬头,他本以为刚刚一番谈话后,母亲便不会把这把跟象征着蒙古可汗的黄金匕首交给自己了。
“不过还有几天的时间,母亲会好好斟酌的。”姚里氏笑着对耶律薛都说道:“你出去吧,这件事情,暂时不要跟他们说。”
耶律薛都点了点头,而后用力的握紧手里的黄金匕首,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姚里氏手腕上的玉制手镯瞬间不香了,被她缓缓摘下来放在了一边,而后发丝间的金步摇,也被她摘了下来,拿走手里看了久久,最终选择跟玉制手镯放在了一起。
察合台、窝阔台不一定会在她投靠后帮她,但叶青跟拖雷,一定会在自己投奔察合台跟窝阔台后,一起来对付自己。
所以与其说还需要时间去思考其中的利弊,倒不如说,因为叶青那一番警告威胁的话语,让姚里氏原本攥在手里的优势,瞬间像沙子一般散落一地。
三日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姚里氏只带了以耶律薛都为首的不过一百人,向着东边的长岭方向而去。
日落之时,长岭已经在望,姚里氏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远方那并不宏伟,但却让她心里十分厌恶的长岭关隘,有些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如血残阳,而后便向着长岭关隘内驶去。
进入关隘,姚里氏刚刚下车,就看到曾经跟她见过面的刘克师,含笑而立不远处。
随即姚里氏带来的一百人,被安排到了关隘内的一处营地,而后身边仅剩下耶律薛都一人的姚里氏,跟随着谈笑自若的刘克师,来到一座颇为幽静的小院前。
小院四周有眼神锐利,浑身上下充满了浓浓杀气的兵士守护,想必这就是比肩怯薛军的种花家军了。
姚里氏心里一边猜测着,一边跟随刘克师走进小院的大厅,一名兵士立刻给她与耶律薛都奉上了宋廷的茶水。
刘克师在旁边含笑说了句:“燕王还有一些军务要处理,两位请在此稍候。”
说完后,刘克师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院,把姚里氏与耶律薛都母子两人,就这么晾在大厅内。
姚里氏听到刘克师如此说,瞬间是柳眉一拧,作势就要发作,她们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在约定的时间前来到了长岭。
可这叶青真是无礼不,他一定就是成心要如此轻蔑、慢待自己的
不过转瞬间,姚里氏便把自己刚要发作的怒火咽了回去,而后看着刘克师缓缓离开了这大厅。
大厅内一时之间除了母子二人的呼吸声外,显得是格外的寂静,甚至是有一些y森。
姚里氏开始胡思乱想,一会儿自己是不是中计了,羊入虎口了
一会儿则是在心里咒骂着宋廷的叶青,大宋向来是仪礼自居,但这燕王竟然是如此无礼,根本就没有把她们当成贵客来看待。
既然是他自己定下的时间,她姚里氏都按时赴约了,叶青又怎么能够如此羞辱他们
沉寂的大厅内,光线开始变得越发暗淡,视野也越发的在模糊,终于有人推开门进来,姚里氏跟耶律薛都都是眼睛一亮,而此时进来的,则是两名兵士,给他们母子二人送上了简单的饭菜,接着便是点亮了厅内的蜡烛。
整个过程中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是耶律薛都出声询问的时候,那两名兵士都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自顾自己的忙完自己的事情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另外一座相隔不远的小院内,昏黄等灯光则是显得格外的温馨,书桌后面的叶青顺手把一份军务放好,不远处窝在一旁椅子上的钟蚕,一直在无聊的发呆。
刘克师在一旁协助着叶青,处理着一份份的公务,包括禀报一些关于叶无缺、完颜从彝那边的情况。
待一切都忙完后,刘克师笑着对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叶青道:“还不过去见见那对母子”
“既然人都已经来了,你觉得他们还有回头路吗”叶青微笑着问道。
刘克师微笑着点点头:“不错,他们既然来了,其实就等于是做出决定了。就算是他们想要变卦,恐怕都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为什么”一直在角落椅子上无聊的钟蚕,此时出声问道。
叶青显然是懒得回答,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刘克师在一旁另外一张椅子上坐下,丝毫也不担心另外一间小院里的母子二人。
笑着出声对钟蚕解释道:“因为他们来了,那么用不了多久,恐怕在明日太阳升起时,不管是赤老温跟拖雷,还是察合台跟窝阔台,都会知道她姚里氏已经来到了长岭。”
“而且到时候燕王已经在长岭的消息,他们必然也会知晓。所以这还用说为什么吗”刘克师笑着道。
钟蚕皱了皱眉,看着一脸轻松悠闲的叶青,又看看同样是泰然自若的刘克师,还有些不明白的道:“但他们也可以反悔啊,只要离开了长岭,那么他们若是反悔的话,咱们怎么办”
“所以这就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叶青突然出声说道:“姚里氏走到今日这一步,可谓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人就这样,当一朝权力在手时,做事做人就变得开始不留余地,往往在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后,做什么都会忘了给自己留后路。姚里氏就是如此啊。”
“当她手里开始有些权利,自身的影响力开始变得重要起来时,她表现的有些过于狂妄了。既想要坐地起价,从各方谋取更多的利益,但又迟迟不愿意做出表态来。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哪一个不比她在草原上尊贵但姚里氏呢坐在那座小城里拥兵自重,便以为没有人能够奈何的了她。”
刘克师接着说道:“姚里氏在小城拥兵自重,便不把察合台、窝阔台以及拖雷、赤老温放在眼里,不管是谁,都要亲自来那小城跟她商议。你试想一下,身份比她还要尊贵的察合台、窝阔台以及拖雷,即便是表面上无所谓,但心里就一定也会是如此吗难道就没有半点儿对这个女人的记恨与不满所以如此一来,她今日出现在长岭后,不就等同于把自己的后路彻底堵死了”
“就算是她回到那小城后,就算是她反悔投奔我们,继而向察合台、窝阔台示好,你觉得不愿意出小城,但却是亲自来到了长岭的姚里氏,还能够让察合台跟窝阔台信任吗”叶青笑着说道。
钟蚕看着叶青跟刘克师心里一阵发寒,他原本以为,待姚里氏来到长岭后,必然还要经过一番勾心斗角、讨价还价的谈判之后,才能够说服姚里氏。
而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他绝对没有想到,在叶青跟刘克师的谋划中,只要姚里氏走出小城,来到长岭,其实就已经是输的一干二净了。
“恐怕这个时候那姚里氏还没有察觉,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了吧”钟蚕看叶青跟刘克师的眼神,此时变得有些古怪,燕王跟刘克师,恐怕就是草原上最为y险狡诈的狼群,都不如他们二人y险奸诈吧
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以及叶青跟刘克师神sèy沉下来时,钟蚕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怪叫一声往小院外跑去。
一边跑一边心里感到一阵发寒,刚刚自己看燕王跟刘克师的眼神,太表露自己的内心了,若是晚一会儿,恐怕自己又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