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西域大漠之中,一汪湖泊有着如沙漠中明珠一般,显得是那么的珍贵与灿烂。
逐水而居的蒙古人仿佛天生就对水源极其敏感,总是能够先于其他人找到更为干净的水源与草地。
湖泊不远处的金sè王帐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随同着朮赤准备走入王帐的个踉跄,心神有些不宁的停下了脚步,呆呆的望着眼前不远处的王帐。
即便是已经在军中立下赫赫战功的朮赤,如今想要靠近王帐都变得极为艰难,因为怯薛军统领赤老温命令,铁木真膝下如今几个已经在军中担任要职的儿子,也就失去了像当年那般随意进入王帐的待遇。
但不管是朮赤,还是窝阔台、察合台,对于赤老温的命令虽然心有不满,但三人忌惮于赤老温的这个命令,很有可能是自己父汗的意思后,对于此事儿也只能是忍气吞声。
在朮赤的催促下,回过神来的八思巴急忙跟着朮赤,在通过了把守王帐怯薛军的验证后,这才能够走入那让人心生敬仰与敬畏的王帐内。
此时的王帐内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将领,包括铁木真的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也都在其中,至于其他将领如博尔忽等人,此时自然也是被召集到了王帐内。
诺大的王帐内深处正中央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椅子,神sè疲惫的铁木真,此时就躺卧在那摆放着厚厚的虎皮椅子上,身上同样是盖着厚厚的杯子,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跟无精打采。
看到八思巴走入王帐内后,神sè疲惫的铁木真脸上则稍微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有些费力的抬起手向着八思巴招了招手,随即示意离他最近的四子拖雷,去为张椅子。
同时走入王帐的朮赤下意识的与察合台、窝阔台站在了一起,先是点头与账内的其他将领点头示意后,这才望向王账内的铁木真。
看到拖雷竟然是距离铁木真最近后,朮赤的神sè之间闪过一丝y冷,随即用余光瞟了眼旁边的察合台、窝阔台二人,嘴角渐渐浮现一抹讽刺的冷笑。
窝阔台的余光一直在注视着朮赤的一举一动,哪怕是细微的表情都不曾放过。
如今他们父汗的王帐之所以如此难以接近,不再像以前那般可以随意出入的原因,除了因为近段时间铁木真的身体突然之间、急转直下的变得虚弱外,更是因为朮赤主动挑起的他们三人之间的内讧,使得他们不再像眼前距离铁木真最近的拖雷那般,可以再随意看望他们的父汗。
“今日急召,大汗可是有什么要事儿”八思巴伸出自己枯瘦如爪的手,在空中与铁木真的手握在了一起。
那只手此刻给八思巴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的有力,依旧是那么的粗糙,依旧是那么的温暖,但不知为何,八思巴却是有种感觉,此刻握着他的温暖有力的手好像随时都会变凉。
“先不提那些烦人的事情,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些话想要问你。”铁木真在拖雷的帮扶下,缓缓坐直了身体,不过那只握着直都没有松开。
八思巴黑瘦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看着坐直后的铁木真,笑了笑道:“大汗的忧虑贫僧已经知道了。”
说道此处时,只见铁木真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朮赤,随即再回视着八思巴道:“既然国师已经知道了,但不知国师可有破解之策”
“金廷已现亡国之兆。”八思巴看着渐渐隐去笑意的铁木真,神情肃穆的说道。
铁木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神sè平静的点了点头,而后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就要回去准备跟叶青之间的一战了”
“大汗该回去主持大局了。至于这边。”八思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博尔术、窝阔台等将领,而后再回过头看着铁木真说道:“我大蒙古国这两年来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汗难道还不放心自己亲手带出来的这一支铁军”
“粮草一事儿需要从长计议啊,去年一场天灾般的大雪,若不是宋廷的粮草,恐怕今年我们都无力站在现在这个地方。而今宋廷突然断了我们的粮草,其实我早就知道叶青会
跟我翻脸,但想不到会如此之快。总以为金廷还能够拖个一两年,等我们这边战事彻底结束了,就可以跟叶青一战了。”铁木真神sè之间微微有些落寞道。
当年与叶青之间的约定他并不后悔,何况这两年他与麾下的蒙古大军在西征之战中,也确实得到了意想不到的财富与土地。而叶青那边,虽然当初坦诚相告他们的目的是整个东面,可叶青却是被金廷一牵制就是两年多的时间毫无进展。
去年一场大雪,铁木真原本以为宋廷就会主动跟他们商议减少粮草一事儿,但宋廷那边却是毫无动静,而粮草除了晚了些时间之外,不管是数量还是种类,宋廷都是做到了言而有信。
也正是因为宋廷在去年冬季的种种举措,先是给了蒙古人一个错觉,那便是这一场天灾大雪,估计使得宋廷对金一事儿上毫无进展。所以在整个天下都粮草紧张的情况下,为了能够继续拖延时间、以及让他们无心理会宋对金一事儿,宋廷就不得不继续以粮草以及各种物资来向他们示好。
正是因为他们的错觉以及误判,使得他们在今年开春之后,不管是继续西征一事儿,还是对于自己国内一事儿上,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粮草的事情。
所以当宋廷突然停了给予他们的粮草之后,不管是铁木真还是其他人,突然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口袋里的粮草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少了太多太多。
事情的突然性使得铁木真一时之间都有些惊慌失措,忧心劳神之下,竟然是一下子就病倒在了出征的路上。
而如今,粮草的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他自己,显然也不能再像当初议定好的那般,继续率军出征了,必须要镇守好大后方,先解决粮草的问题才行。
直被他紧握在手的八思巴的手,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随着博尔术、博尔忽等蒙古将领出去后,朮赤与窝阔台、察合台三人互望一眼,随即见铁木真并没有让他们留下来的意思,于是也不得不走出了王帐。
而就在他们刚要走出王帐时,身后则是传来了铁木真有些虚弱的声音,不过并不是让他们三人留下来,而是对着也已经起身打算离开的拖累说的。
朮赤在走出王帐的瞬间,不由自主的有些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察合台则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朮赤,轻笑了一声,而后对旁边的窝阔台说道:“有些人到如今,还是没办法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连带着我们兄弟也跟着他一起被连累。”
“察合台,今日我先不跟你计较。等父汗那边议定了事情,你敢跟我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吗”朮赤高大的身形转过来,神sè冷峻的看着察合台挑衅道。
“好啊,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用你的人马、我用我的人马试试看,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狼。”察合台把最后一个狼字咬的极重,就像是在提醒朮赤,有些人并非是拥有真正的黄金家族血统
一旁的窝阔台,几乎每次在两人言语交锋时都会选择沉默,而后会默默的带走察合台,在背地里为察合台出谋划策,一同对付朮赤。
王账内,铁木真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整个人也不像刚才那般看起来虚弱,胸膛随着深呼吸起起伏伏,随即平静的说道:“我回草原是势在必行,但这边国师可有良策”
八思巴依旧是从容淡定,笑着问道:“大汗是担心他们兄弟之间。”
“要是我独自离开,我真怕他们三人之间会误了我大蒙古国的西征国事。可若是选择带走一个,国师以为带走谁比较合适免得他们兄弟在我离开后自相残杀。”铁木真皱着眉头问道。
“只要大汗您安好,他们兄弟便不会胡来的。”八思巴坚定的说道。
“哦”铁木真有些诧异道。
八思巴低头笑了笑,道:“西征是大汗这两年来的所有心血,我们自是不能够看着眼前辛苦得来的一切毁于一旦。而继续西征也是势在必行,若是眼下停止不前,大汗比贫僧更知道后果不是将心浮动、军心不稳都有可能发生,而粮草也同样是稳定军心、将心的重中之重。”
“所以国师认为应该把他们兄弟三人都留下,继续为大蒙古国开疆扩土”铁木真心里欣慰道。
看八思巴的意思,几乎与他想的所差无几,虽然他是在征求八思巴的意见,但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在没有下令前,还是愿意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以此来做一些比较。
“大汗大可留下一部分怯薛军在大军中,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三人必然会有各种顾忌,就算是有些小矛盾、小争吵,但都大可一笑而过。更何况,只要大汗一声令下,让他们三人在西征之战一较高下,看看谁打下的疆域广,看看谁得到的财富多,如此一来,大汗还有什么担忧的呢”八思巴笑着说道。
一直沉默在旁的拖雷,感受到铁木真的目光望向他时,急忙起身向铁木真说道:“父汗,我觉得国师说的没错,大哥、二哥、三哥他们三人平日里虽然有些互相看不顺眼,但在军国大事儿上,还是能够让父汗您满意跟放心。”
“好,既然如此,那就你跟随父汗回草原,这里就留给你大哥他们去征伐吧。”铁木真满眼欣慰的说道。
“那么这一路上,大汗还需要劳心费神的多想想,待回到草原后该如何面对宋廷与叶青了。”想起叶青,就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这个人总是跟他一种很神秘的感觉,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感,就仿佛这个人得到了上苍的启示一般,凡事总是能够拿捏的极准、判断的毫无错漏。
“金廷不会连今年都撑不过去了吧”铁木真微微挑了下眉头,觉得八思巴对金廷的局势看法有些过于悲观了。
“叶青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断绝了我们的粮草,那就说明他已经很有把握,在我们回去搅局之前把金廷整个拿下。”八思巴点着头认真的说道。
铁木真此刻却是一副并不认输的神态,不知何时,那把金sè的匕首再次被他拿在手里把玩着,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道:“叶青常说事在人为,没到最后一步时,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够笑到最后不是长岭守军既然已经回撤前往金国会宁府与叶青遥相呼应,儒州的虞允文虽然也已经进驻长岭,代替了乞石烈诸神奴来提防我们,那我们不妨就如了他们的意。”
旁的拖雷,不等铁木真说明自己的意思,已经是再次站了起来。
八思巴有些疑惑的看着起身的拖雷,而铁木真则是一脸满意的看着拖雷,点头道:“嗯,不错,去让耶律善哥、耶律铁哥进来。”
听到耶律善哥、耶律铁哥的名字后,亮,神情也是一阵恍然,瞬间他明白铁木真要干什么了。
既然宋廷毫无预兆断绝粮草的翻脸在前,那么自然就不能怪蒙古人出兵搅局不义在后了。
耶律善哥、耶律铁哥,都是耶律留哥的儿子,而当年耶律留哥的妻子姚里氏,在耶律留哥反叛金国战死后,不远万里跑到草原上,请求铁木真放了她与耶律留哥的长子耶律薛都回去主持大局。
铁木真确实按照姚里氏的意思,允许在怯薛军中任职的耶律薛都回去主持大局,不过则是留下了姚里氏带来的另外两个儿子在怯薛军中。
而今,不光是耶律善哥、耶律铁哥一直被留在了铁木真的怯薛军中,就是连姚里氏,如今也生活在了草原上。
那把金sè的匕首被铁木真亲手递给了耶律善哥,并命令他与耶律铁哥一同带三千骑兵率先赶回草原,去与镇守蒙古国东边的耶律薛都汇合,而后兄弟三人一同兵临长岭。
看着耶律善哥、耶律铁哥拿着他的金sè匕首离开王帐,铁木真则是恢复刚刚病恹恹的样子,再次侧卧在了那张铺着虎皮的宽大椅子上,淡淡道:“但愿完颜珣能够撑到我的蒙古大军出兵长岭。”
而一旁的八思巴,则是缓缓低下头,随即在心头默默的叹了口气。
不清楚完颜珣是否能够支撑到耶律三兄弟率兵到达长岭牵制宋军,但如今镇守金国隆安府的完颜从彝,信心已经有些动摇、不知自己是否能够按照预想的那般,撑过今年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