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消失了好几天的贾涉,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在何充跟司马坚离开后,出现在了叶青的房间内。
“茶馆里歇脚,正好碰见了何充跟司马坚,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谈话。”贾涉呵呵笑着在叶青面前,把他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告诉了叶青。
叶青也只是笑了笑,而后目光则望向被贾涉领进来的男子,四十岁上下,有可能还会要年轻一些,毕竟军伍之人在外表上,都要显得成熟一些。
中等的身材,但看起来很精干,手长脚长,相貌平平,唯有那一双眼睛,能够看出来一丝坚毅,其余便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
“你就是恒峤”叶青笑着问道。
“是,大人,末将正是恒峤。”中年男子不卑不吭,神色看起来也是无喜无忧。
但内心深处到底紧张还是不紧张,从快要走到叶青的住所时,突然停下来,跑到茶馆借着歇脚的名义,来缓一缓即将见到叶青时的情绪就能够看出来,恒峤来见叶青,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有没有兴趣到我麾下任差遣淮南东路或者是淮南东西两路,缺一个合适的统领人选,就是能够跟杨简平起平坐的,敢于跟他对峙,甚至是让他吃亏的一个统领。”叶青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恒峤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看着眼前这个云淡风轻、笑容随和从容的男子,三十来岁的年纪,棱角分明的脸颊,身材精瘦而又高大,就像是一杆锋利而又朴素的长矛一般,仿佛时刻都会突然从身上涌现出一股杀伐之气。
打量的目光瞬间也变得有些敬畏,他可是知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几乎是凭借一己之力收复了如今的北地疆域,而且从光化军来此地的路上,贾涉也在他的询问下,说了一些关于关山一战的事情。
特别是听到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身一人拦下了金人的两万骑兵,让其不敢向前一步的时候,恒峤整个人仿佛都快要沸腾起来似的,双腿双手都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恨不得自己也能够痛快的经历这么一场酣畅淋漓的杀伐战争。
两千人的伤亡换夏人两万多人被屠,而且不光是如此,听贾涉说,如今夏人还要赔偿叶大人钱财,而且还要以高额的赎金,来赎回他们的俘虏。
夏人屈服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势之下,就连金人同样是没有能够占到便宜,同样也是要给眼前的这个人赔钱、赔物。
“末将末将惶恐,担心辜负了大人您的期望。”恒峤即便是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一开口后还是有些结巴。
“坐下说话。”叶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而后先是对贾涉说道:“这两日你辛苦一些,盯紧了何充跟司马坚,茶馆里的话可信也不可全信,在明日他们来这里前,不要让他们离开你的视线。”
贾涉应了一声,而后转身出门前,还不忘安慰的拍了拍恒峤的肩膀,这才快步走出了书房内。
随着贾涉离开,恒峤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心中依然是充满了紧张跟忐忑,原本一路上想好的,如何来在叶青面前表现自己,或者是如何能够让叶青赏识自己的一些想法,此刻都被他憋在肚子里说不出来。
甚至他在路上还暗暗想过,自己要不要再见到叶青后,要先质疑他的身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桀骜不驯,证明并非是一般人就能够拉拢的。
但当他见到叶青,这个笑容一直随和的男子后,一路上的想法儿瞬间就像是沉入了海底一般,让他捞都无处可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是本能反应的接受着叶青的问询,或者是考校。
“光化军中,你可还有心腹有多少”叶青看着满脸汗水,却不敢擦拭的恒峤示意其喝茶解暑。
而恒峤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手伸向茶杯,先是严肃的回答道:“回大人,末将敢保证,光化军所有人末将都调集的动。”
“这么自信”叶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跟兴奋,看着恒峤问道。
“当年大人您最初开始收复失地时,徐州一战末将就想前往,但奈何那时候末将还不是统领,跟现在部将一般,被杨简死死的监押在了军帐里不能动弹,所以末将才未能够有幸跟随大人。”恒峤也就是屁股仅仅挨了一点椅
面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杨简却还是重用你,还能够提拔你为光化军统领呢”叶青饶有兴致的问道。
“大人在拿下徐州后,杨简就才放了末将,那时候末将只想建功立业,只要能够打仗,不管去哪里都好。当然,最好是跟金贼去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末将就追随安抚使韩侂胄大人前往了西南,镇压自杞、罗甸两国,而后凭借战功才当上了统领。”恒峤神色之间,说道这些时同样也会显得眉飞色舞,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只是天不遂人愿,虽然恒峤立了不少功劳,甚至是还有大部分被杨简给抢走,不过这些对于恒峤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要有仗打,管他多大的功劳,管他到底最终归谁所有。
当然,这些还不至于让恒峤跟杨简闹翻,或者是对韩侂胄产生不满。
随着赵汝愚开始在暗中给叶青布局,而金、夏两国开始围剿叶青时,实则那时候早就闻到风声的韩侂胄,也开始在利州路暗中布局,谨防叶青会从大散关这个方向逃回宋境。
只是那个时候韩侂胄同样要顾及刚刚被镇压的自杞、罗甸两国,也无法抽出更多的兵力来对付叶青,何况,他也不想跟万一从大散关突围的叶青正面起冲突,到最后却是便宜了赵汝愚、或者是被赵汝愚抓住是他杀了叶青的把柄,从而再污蔑他是主谋,在朝堂之上如此一闹的话,那么就得是他替赵汝愚背负这个千古骂名了。
毕竟不论如何,叶青还完全没有对宋廷表露出不臣之心,即便是朝堂之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但在民间,还是有绝大部分的百姓,把叶青视为继岳飞之后的另外一位大宋勇将,所以一旦叶青死的跟他韩侂胄有了关联,这个骂名他韩侂胄可是背不起。
但若是就这样放叶青大大方方的从夏国进入大散关,韩侂胄自然是又觉得十分可惜,他很担心,万一叶青能够率着残兵败将逃到大散关的话,自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逃回去,这完全是等同于放虎归山啊。
毕竟叶青跟赵汝愚比起来,明显是叶青对他的威胁跟压力更大,而赵汝愚显然还没有达到叶青的这个份量。
所以在韩侂胄这种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心态之上,恒峤就成了唯一最为合适阻击叶青的人选。
同样是眼中钉、肉中刺,而那时候恒峤就想过要驰援叶青攻徐州,所以韩侂胄跟杨简密谋一番,便打算借刀杀人,一旦叶青从大散关经过,那么就让恒峤率军阻击,最后他自己再带人剿灭恒峤,替叶青报仇。
如此一来,叶青也死了,凶手也死了,自己还能够在天下人面前落个为忠良报仇、有情有义的好声名,最为重要的是,淮南东路以北所有收复的疆域,他韩侂胄也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掌在手里了。
而且韩侂胄也相信,以叶青如今的实力,即便是他死了,但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必然是能够查出是谁在背后作祟,到时候赵汝愚必然是摆脱不了嫌疑,而他也可以放出风声给天下人,从而取得一举两得的完美成就。
“那你去了没有”叶青听着恒峤的叙述,脸色从容的笑问道。
“末将去了。”恒峤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而后又抬起头道:“只是那个时候末将还不知道是要对付大人您,他们只是告诉末将,是阻击一股叛国投金的兵士。只是后来,随着很多商贾不能再前往夏国贸易,加上一些流言蜚语等等,让末将开始起了疑心,派了手下前去悄悄打探,而那时候的夏国边疆却是给人一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末将瞬间以为夏人要跟我们交战,要不然的话,不可能在边疆把各路大军调遣的那么频繁,所以就先禀报了杨简。”
“即便是如此,杨简也不可能会告诉你,你们要对付的人是我吧”叶青继续笑着问道,那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从大散关回宋,正是因为这层顾虑,最终让他选择了看似更为艰险的关山。
“他自然是不会告诉我,是在末将离开时,听到他跟军中司马、判官说话时,末将偷听到的,所以末将没有沉住气。”说道此处,恒峤一连的懊恼跟悔恨道:“末将就闯了进去质问杨简,没想到竟然还见到了原本该在自杞、罗甸两国坐镇的韩侂胄大人。面对
末将的质问,他们先是否认,后来他们说是大人投敌叛国了,末将也装作明白的样子就算了,告诉他们末将随后就连夜赶回大散关,打算对付大人您,其实末将是真想驰援大人您。只是后来被韩侂胄大人察觉到了,连夜追着末将到了大散关,而后末将就失去了对光化军的指挥,从而自去年开始一直降到了部将。”
“韩侂胄、杨简没有对你动杀心”叶青继续笑着问道。
恒峤明知道叶青这一连串的提问,带着很浓厚的怀疑味道,但当看到叶青那随和、从容不迫的笑容时,却是又给他一种,仿佛就是一个倾听者,在静静地倾听他讲述去年那段时间,颇为让大散关紧张的神秘大事件,完全没有感觉不到一丝自己此时正在被人怀疑。
就像是自己在跟一个多年的老友在谈天说地一般,让他觉得很舒服很放松,并没有觉的这是在审问一般,让他很愿意把去年事情的隐情,一一告诉眼前这个让他敬仰的男人。
“他们不敢。”恒峤说完后,面对叶青那清澈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在叶青这样的大家面前抖自己军中的地位,这让他觉得有些班门弄斧,所以嘿嘿笑了下后道:“他们要是想杀我,那就得先杀光整个光化军才行。末将不是说大话,反正去年那个时候,只要末将出现了意外,末将敢保证,整个光化军恐怕都得起来造反。所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儿,韩侂胄跟杨简才拿我没办法,只能是先降职,而后再慢慢的想着如何分化光化军,再者才会治罪于我。”
叶青喝了一口茶,笑着淡淡道:“那把你差遣到其他大军不就成了如同当年秦桧莫须有治罪斩杀岳飞一般,岂不也是简单”
“他们不敢,因为他们害怕他们的丑事暴露。何况就如大人您所言,有了岳元帅的前车之鉴,末将又怎么会不防备呢加上自杞、罗甸战事已经结束,他就是想要把我派上战场去送死也没有机会。”恒峤终于是能够放松下来,面对叶青的笑着说道。
叶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而后道:“想过从大散关回宋,但正是因为担心,所以才选择了关山,不过还好,付出总有回报,关山总算是被我握在了手里。”
“大人英明。”恒峤难道拍马屁道,而后面对叶青的视线,竟然是变得有些脸红跟尴尬:“其实当大人前往关山后,末将真的为大人捏了把汗,那时候光华军将士,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在少数,大部分人都在议论纷纷说着,未能早出生跟随岳元帅讨伐金人,若是能够跟随叶大人与金、夏酣畅一战,哪怕是战死疆场这一辈子也值了。”
“光化军如今驻哪里”叶青翻着桌面上的一沓信封问道。
“还在大散关,如今随着大人无恙,所以杨简对于光化军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提防了。”恒峤快速的回答,而后顿了下后痛快说道:“大人您随意差遣,末将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大散关是京兆府的后院,自虞允文主京兆府后,大散关就如同一把隐藏在暗中的匕首一样,让人不得安宁。你不适合淮南路统领,适合继续驻守大散关,替京兆府守护好后门。”叶青说的轻松果断,而后递给恒峤一个信封,在恒峤接过后缓缓道:“回去之后可与此人联系,他叫李横,如今驻守关山,过的一段时间,兰州府可能会有异常,到时候就看你跟李横两人的了。”
“是,大人。”恒峤应声说道,最后神色之间还是稍有遗憾道:“大人。”
“怎么,在乎不能跟杨简掰手腕,让自己出一口恶气了”叶青笑着问道。
“那倒没有,其实末将也知道,大散关很重要。而且如今除了我没人能够守大散关,除非杨简是只给大散关增兵牵制我,总之他不敢随意把我派遣到其他地方去,因为大人您如今回来了,他们很怕您知道他们曾经暗中对付你,当然,他们肯定不知道,大人其实已经早就做到了心知肚明。”
“拍马屁的话就算了,想要跟杨简斗,只在军伍上是行不通的,守好大散关,替京兆府看好后花园,你就会有这个机会的。”叶青话有所指的说道。
恒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用力的笑着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懂没有懂叶青所说的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