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青等人在可敦城扎营后,入夜时分才见到了一路都藏在宋军中的耶律乙薛。
所以叶青的轻车熟路,不免让人有些怀疑,是不是耶律乙薛派了手下前往西平府接应了叶青,要不然的话,叶青怎么可能对这一代的地域如此熟悉。
但显然苏道脑海里的疑问,无论是叶青还是耶律乙薛,都不会帮他解惑。
一夜的休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足够,第二日太阳还未升起,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叶青、铁木真、苏道、乞石烈诸神奴以及耶律乙薛五人,便开始率着两万多人继续西进。
即便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但早上的可敦城还是这漫漫长路西行线,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冷,特别是清晨时分那放置在外的盔甲,摸上去的冰冷感觉,就如同在临安时寒冷的冬季差不多。
从兴庆府一路向西,领略的除了大自然的美好精致、沿途能够见到的鬼斧神工外,更是让叶青内心深处感到肃然起敬的是,一千年前的汉人,是如何打通了这条丝绸之路。
更令他钦佩的是,即便是自己如此行军,依然都感受到了一路上的艰苦跟无聊,他实在无法想象,当初的人们,是用怎样的一种毅力,一种开拓者的精神,既要经过时常野兽出没的祁连山,还要能够找到那茫茫无际沙漠的边缘,而后最重要的是,还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勇往直前直直向西,开拓着一条远远非金钱能够衡量的要道。
一路走来,脑海里时不时的便会浮现出,几十或者上百的商旅、驼队等等,沿着大漠风沙缓缓前行,缺水的时候必然有之,生病的时候必然有之,辨别不清方向、沿途遇到盗贼怕也是常有之事儿,但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能够义无反顾的勇往直前,当初真的就只是为了商贸吗叶青怀疑。
但不可否认,前人开脱的丝绸之路,经过祖祖辈辈的延续,如今虽然于大宋朝廷已然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但对于夏、鞑靼人、辽人来说,这一条古道,则便是如同他们的生命线一般不可或缺。
响彻了千年的驼铃声,这一路上一直在耳边萦绕,那黄沙大漠、草原绿洲,极为珍贵的水源,都证明着,几千年来,这里的民族向来不缺少与天斗的勇气。
虎思斡耳朵,辽人的都城,而斡耳朵则是宫帐的意思,所以从名字上,叶青就能够分辨的出,即将在不久的将来,出现在他眼前的辽国都城,恐怕不会有任何跟雄伟壮观、气势巍峨等等高大上的词汇有关联。
在他看来,当所有的中原统治者在这一片苍茫的大地上失去了做为主人的资格后,这里的秩序终究将是回到了更为原始的阶段,就如同辽人征服其他部落后,草率的给个银制腰牌,就算是认定了你是我大辽的官员,你的百姓就是大辽的百姓一样。
这样的制度,这样的秩序,显然与大汉时期那不算是完整的制度都比不上,更别提跟盛唐、或者是如今更为繁杂的大宋朝制度相比了。
游牧民族制度的落后,但在这个历史时期,因为马背上成长的原因,却是成了冷兵器时代一个强大的存在。
而且他们还很“乐于助人”,不单单的是一直让自己处于落后的地步,同样,他们还会强行的拉拽着一些先进的文明,跟他们一同落后,比如未来的南宋被覆灭后,残留的文化与传统,差点儿都没办法拥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来支撑中原的正统,而恰好,朱熹学说的崛起,后来王阳明的发展,总算是保住了一个,与南宋灭亡之前,已经大相径庭的化。
但不管如何,有总比没有强。加上中原正统那极大的融合性,你敢给里面放什么,他就敢往里面融和什么的强大兼容性,使得不管什么样儿的文化,最终他都能够给你自圆其说成是化,或者是儒学。
所以叶青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世间最为强大的文化,还得是儒学,虽然不要脸,但他的结构体系却是强大到了:你进来试试,看我融合不死你
随着耶律乙薛的指点,一条两道车辙形成的官道,笔直的通往前方的高 岗上,而此时,在高 岗的最上方,隐隐已经能够看到辽人的旌旗飞舞,一排排的骑兵,像是从地平线缓缓长出来似的,此刻正慢慢的出现在叶青等人的视野之内。
“过了前方的高 岗,就到了我们的都城了。”耶律乙薛生硬的汉话,这几日来已经比最初更为娴熟了。
回过神的叶青,脑海里瞬间出现的却是一辆越野车在草原上飞驰而过的景象,他已经好久好久,脑海里不曾闪烁过后世的一些现代画面了,但今日却是不知为何,那越野车跟草原上飞驰的景象,却是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就仿佛一切都像是发生在昨天,或者说是,刚刚他看到了另外一个空间的景象似的。
“海市蜃楼”,叶青恍惚之间,把自己的幻觉定义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够看到的海市蜃楼。
所以当他随着耶律乙薛,在辽人骑兵的欢迎下,策马扬鞭踏上高 岗时,在一脸兴奋,带着骄傲的耶律乙薛的指引下,向下方望去,瞬间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有些合不拢嘴。
连同他一起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不知所措的自然还有铁木真、乞石烈诸神奴、苏道、墨小宝等人。
视线的最远处,则是天山山脉上的洁白雪山,看似触手可及,但叶青知道,想要到达山脚下,恐怕还需要好几日的路程。
而前方的一汪清澈湖水如同明珠一样悬挂在碧绿草原上,一条细细的蜿蜒河流如同一条玉带,阳光的照耀下,河水的流动间,时不时的反射着光芒照向他们这边。
而令他们感到震撼的,并非是常见的草原与湖泊的搭配,而是那高 岗下方一望无际的草原跟星罗棋布的帐篷,以及那隐隐出现的一些中原建筑,才是让他们感到震惊的原因。
叶青从来不曾想过,在草原上的帐篷可以多到多到以繁星最多的夜空来比喻,好像都丝毫不为过。
一顶顶白色的帐篷,如同天空的云朵一般洁白纯净,其中或许会夹杂着一些其他颜色的帐篷,但看起来丝毫不影响整体的美感,反而是会显得多姿多彩了一些。
远方是白雪皑皑的雪山做背景,眼前是肥美的草原上为依托,那特有的自然芳香、以及时不时传来的歌声,还有那远处奔驰的骏马,如同白云一样聚集在一起的牛羊,相映成画,组成了一幅世外桃源的和谐美好画卷。
一时之间,让人都不由自主的舍不得大声说话,深怕打破了下方那宁静的画面。
叶青的脑海里,此时便是有种仿佛走进世外桃源的感觉,这与他想象中的脏乱差,完全是两个概念。
“哪里就是王帐吧”叶青指着隐约、模糊的一片帐篷,偶尔能够分辨出一些金色的色彩来自那边,所以便好奇的问道。
“不错,那边便是王帐,南院、北府分居左右,还有那里的寺庙,那里的农舍、农田。”耶律乙薛神色骄傲的说道。
每一个初次来到辽国都城的人,但凡从这个方向进入都城,都会站在这高 岗上,惊叹的打量着整个都城,毕竟,从这里看大辽国的都城,简直是太美了,已经美到了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地步。
“农田”叶青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错,我大辽都城乃是半耕半牧的善地,也是我大辽皇帝选择把此当作都城的原因。”耶律乙薛比这一路上显得要健谈了许多,何况,他很自豪,也很喜欢看叶青等人张大嘴巴吃惊的样子。
随着从高 岗上往下慢慢接近辽国王城,那么美好宁静画面,仿佛就像是被留在了高 岗上一般,让叶青等人还有些不舍的,不由得回头望向那高 岗,不知道到了夜晚,一旦那所有的帐篷都亮起了灯光后,那时候的辽国王城,又将是怎样一种,让人心动的画面呢
只可远观、不可近看,这世间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从人到物无一例外,总之当你一旦接近了之后,它的美便会渐渐的消失,从而出现在你眼前的则是一些远观时无法察觉到的缺点,自然也就打破了你心中的完美。
在没有得到一个心仪女子的青睐时,她的美是完美的,但一旦你接近了她的一切后,你便会发现,完美的女子也有不完美的时候。
叶青没有在耶律月的身上发现完美不完美,因为他暂时还没有见到大辽国的公主,但大辽国的王城,高 岗上那惊叹为世外桃源的瑰丽,如今已然在他心中消失的七七八八。
当真正的走进这座王城后,你会发现,其实是你自己在远处美化了所有一切的杂乱,是你那追求完美的心,让你放弃了对于真的寻求,所以牛羊马粪遍地时,叶青又不得不再次望向那被他们甩在身后的高 岗,总感觉高 岗特么的用了美颜了吧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洁白纯净的帐篷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顶乌黑油腻,需要去分辨才能看出来,它的本质以前是白色的帐篷,而是眼前这种灰不溜秋的帐篷。
脚下的道路自然还保留着原始的气息,即便是视为最为平坦宽阔的通往王帐的道路,两侧同样是长满了杂草,时不时还能够看到羊羔帮着清楚着那些杂草。
牛马这些大型的动物倒是在城内不多见,城门口的城门也更像是残垣断壁,商铺、客栈、酒馆、茶肆等等在王城内都能够看见,但所看到的,却都是以帐篷为主体的商铺。
偶尔能够看到一些土木、砖石建筑,但早已经没有了中原建筑的风格,看起来更像是花剌子模人,更为西边的一些建筑风格。
高 岗上的帐篷掩盖了一切,而真正进入王城之后你会发现,其实它的建筑并不少,虽然相比于帐篷来说少了些,但真正的商铺林立的街道等等,各国商旅、各国游人同样是比比皆是。
叶青等人的出现,虽然会引起人们的短暂恐慌,但当看到他们大辽的将领出现在最前方时,两侧的人群也就立刻安静了下来,只是皱着眉头打量几眼叶青等人,而后便开始忙活着手里的伙计。
在当街杀牛宰羊显然是一种传统,就如同辽人每次征战前,都会宰杀青牛白羊来祭拜一样,所以时不时便能够看见,一头牛痛苦的倒在地上,睁着无神、认命的眼睛,任由人类的到划破脖子,感觉着鲜血从体内渐渐枯竭,而后缓缓地闭上双目,被人类剥下了整张皮。
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一样,旁边几头待在的牛即便是不栓缰绳,也会静静地站在旁边等候着行刑,而胆小一些的羊群,则是会发出惊慌的咩咩叫声,时不时的想要挣脱那脖子上的绳扣,不安的踩踏着地面。
整个王城要比从高 岗上看到的规模要大上很多,而其中的几条主干道也是颇为宽阔,但即便是如此,想要跟临安、扬州相比的话,可以说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且便是与开封、洛阳、京兆府,哪怕是夏国都城兴庆府,看起来都要比这里的环境好上很多,天高云淡之间有诗和远方,但更多的则是条件的艰苦以及杀戮成性的野蛮暴力。
王帐要比他们每一个想象的,在高 岗上看到的要巨大很多,而且并非只是单纯的一个帐篷便是王帐,而是眼前差不多将近几十顶巨大的帐篷加在一起,才能够称之为完整的王帐。
只有在皇帝征战、狩猎时,单个的帐篷才会被称之为王帐。
叶青四人各自所率的五千人,在未入城前就已经被安置在了城外的帐篷内,而每个人最多只能是带着自己的亲兵进入辽国都城的核心区域,毕竟,所谓的驿馆,也就在王帐、南院、北府等等这一大片的区域内。
“那边便是箫斡里刺的府邸。”耶律乙薛趁着旁人都在好奇的打量着王国都城的功夫,在率领着他们拐弯时,在叶青耳边低声说道。
“他不住帐篷里”叶青傻里傻气的问道,毕竟,进入辽国王城后,他的一切观念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这个不伦不类的城池内,他一时半会儿,还是无法接受,这就是西辽人的王城,而且明明跟高 岗上看到的景象完全不一样嘛。
“不知道。”耶律乙薛望向那巨大的门口时,眼神里仿佛都带着恨意、杀气似的,让叶青深怕这货一个冲动,单枪匹马的就冲进去跟箫斡里刺决斗。
“没人知道他晚上住在哪里,有人说是住在南院他的大王帐里,也有人说他实住在他的王府里,但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耶律乙薛摇着头不屑的说道:“简直就是一个胆小鬼,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敢说。”
“连你们的皇帝都不知道”叶青有些吃惊的问道。
耶律乙薛却是脸色一阵尴尬,难得涨红了一次,含糊道:“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住在哪里。”
“我。”叶青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想起,如今耶律普速完好像还没有禅位给耶律直鲁古呢,所以身为儿媳妇的耶律普速完,在联手小叔子杀了自己的丈夫后,自然是怕公公为他的大儿子报仇了,这住处自然也就是高度的绝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