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得敬不说话,只是视线默默的在叶青跟耶律月身上来回移动着,随着旁边的手下,低声告诉他,中卫茶铺里的人一个也不少,也没有问题的时候,任得敬才无声的点了点头。
随着众西夏兵士离开茶铺的后院,随着老刘头在叶青的示意下,带着众人也回到各自的房间,不算很大的院心一下子又变得空旷了起来。
三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远处昏黄的灯光拉长着三人模糊的影子,微风吹过时,院心里的紧张跟肃杀,便渐渐的消散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好,即然少卿不知晓,那就是老夫唐突了。不过老夫还想提醒少卿一句,这里是西夏,不是少卿的临安,这家茶铺,显然也不会是少卿在临安城的皇城司,可以让少卿为所欲为。所以少卿若失在兴庆府已经办完差事儿了,不妨就先行回临安为好。至于金源郡王那边,以及少卿在西夏这一路上的安全,老夫可以保证,一路上畅通无阻。”任得敬声音极其平静,而且还充满了真诚。
若不是耶律月知晓任得敬可谓是老奸巨猾、城府极深,一心要闹着分国称帝的话,都要被任得敬的这份胸怀跟大度给感染了。
“多谢任通判提醒。不过任通判自判我大宋降了西夏后,是不是就应该把心思放在西夏的江山社稷上毕竟任通判如今已经贵为西夏一字王,当该是以贵国为重,而不该是干涉在下一个宋廷使臣的差事才对。”叶青目光深邃,语气坚定的说道。
“少卿是认为老夫老了吗”任得敬面色一沉,加重了语气道。
“也就是当年我还未穿出生,若是当年任通判叛国时在下已经是皇城司统领的话,我敢保证,任通判绝对不会在西夏平步青云、扶摇直上,而后达到今天的高位。”叶青毫不退让,言语比起任得敬来更是咄咄逼人跟狂妄。
“当年叛国投敌者你真当是只有老夫一人而今金人的朝堂之上又有多少当初宋廷的官员为官,供金人差遣叶青,凭你一个小小的皇城司,你以为你能够震慑的住谁什么是国、什么是家、什么是臣叶青,你还年轻,等你到了老夫这年纪,等你到了老夫今日这般地位,你才会知道,没有人对不起赵宋宗室,更没有人对不起大宋江山,是赵宋宗室跟大宋江山的腐朽与奢靡,让老夫等当年旧臣看不到一丝一毫、国强民富的希望听清楚了,老夫说的是国强民富,非是国富民强”任得敬神色肃穆,看着叶青一字一句的说着最后一句话。
“朝廷腐朽、赵宋宗室奢靡,难道就是任通判可以叛国投敌的理由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下所有臣子稍得不公,便可如通判一般分国称帝便可。”
“迂腐无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天子赵佶却只知青楼李师师、寄情于山水书画之上,艮岳劳民伤财、民不聊生、赋税不断加重。即便是老夫当年所任通判的西安州,原本便是贫瘠之州,但朝廷一样不放过增加征收赋税,就是老夫都于心不忍,不愿看着一户户百姓生子五活一的凄惨情形,但朝廷却是置若罔闻,依旧只知奢靡享乐自青楼天子赵佶继位以来,川府李顺起义、益州王钧起义、陈进宜州起义,朱临、张海、李铁等人起义蔓延京西十余郡、幅员数千里,河北路、济南府、忻州、大名府、郓州等等农民起义,宋江、方腊更是深得百姓之心。小子,你告诉老夫,到底是赵宋宗室的江山社稷重要,还是天下黎民百姓能够吃饱肚子重要”任得敬大义凛然的说道。
看着任得敬说完后,便不再理会的踏步走出院心,叶青微微的愣了一下,转身看着那笔直的背影:“说的倒是挺大义凛然,只是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跟他现在所做的,又跟天下黎民百姓有什么关系。”
“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或许楚王已经完成了正心修身齐家治国,而今他要做的就是平天下了吧。”耶律月也转身,继续与叶青并肩而立道。
“什么意思”叶青皱眉问道。
“平天下不就是夺天下的意思吗先成家立业后报效国家,如今不就是该争夺天下了啊。”耶律月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神情无辜的说道。
叶青再次一愣,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这个意思,于是无声的冲着耶律月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在耶律月离开中卫茶铺之前,一直还在继续蛊惑着叶青跟她一起杀了完颜璟,给辽人的东归创造一个机会。
所以坐上马车的耶律月,在没有得到叶青的答复,甚至还在失去了初吻之后,又被那家伙接连警告了几次,完颜璟不能死的话语后,耶律月依然无法搞明白,叶青为何要这么维护着完颜璟
萧处温跟李奉迎二人,虽然可以算得上是对宋人最为了解的两个辽国臣子,但面对耶律月的疑问时,两人也不知道为何宋廷使臣,会处处维护着金国的金源郡王。
耶律月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叶青那严肃的警告,那双带着火苗似的眼睛里,她没有看到一丝丝的推脱之意,反而是在其警告时,看到的是凝重跟认真,还有坦诚跟一丝说不上来的诡异。
完颜璟活着,对辽、宋、夏都有好处完颜璟有那么重要吗真的可以一人而定他国之危亡
那么他可知道,如今的辽国也并非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稳固吗他可知道,如今大辽的西面,则是有着一个极其强悍的大国,正在对辽国虎视眈眈,让辽国不得不想着往东后撤,以此来保全自己吗
耶律月单手拄着下巴,呆呆的望着那火烛,萧处温与李奉迎低声讨论了半天,也无法给出一个完颜璟不死,跟辽国危亡有关的答案来。
“其实公主殿下又何必有求于一个宋廷使臣,臣相信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若是时机选择得当,让那金源郡王长留西夏也并非是不可能。”萧处温看着从中卫茶铺回来,跟他们说完结果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耶律月说道。
“臣如今担忧的是,即然叶青不愿意与公主殿下联手,那么他会不会第一时间把殿下您的意思告诉金源郡王呢毕竟,金源郡王跟那叶青之间的关系,外人一时之间无法看透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李奉迎捋着胡须有些担忧的说道。
耶律月继续盯着那烛光,无声的摇了摇头,今日他听到了太多叶青跟金源郡王之间的谈话,所以她敢打赌,不到最后关头,不到金源郡王生死攸关的时候,叶青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完颜璟的。
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也亦是敌,他们之间,并不像是外人看的表面上那么简单,但也不是很复杂,可就是这种模糊的关系,让耶律月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叶青想要干什么
“他应该不会告知完颜璟的。”耶律月拄着下巴下意识的说道:“但若是以后怕就是不好说了。”
“所以臣认为,此事需要当机立断才行。乃蛮王屈出律如今也在驿馆,今日公主殿下又帮了太子一个大忙,所以若是能够说服夏国太子与我们联手,加上屈出律这个草原猛士,我们未必就不能把那完颜璟给做了。”萧处温目露杀机道。
“李纯佑这个时候不会想着大动干戈的,咱们帮着他行刺了李纯义,以此帮他警告夏国皇帝该禅位给太子李纯佑了,所以李纯佑在未得到皇位之前,绝不会主动节外生枝的,除非是他现在已经是夏国皇帝了,或许他才会还是暗中帮着咱们一同对付完颜璟。”耶律月手拄下巴摇头说道。
在萧处温跟李奉迎思索着耶律月的话语,而让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时,终于把手从下巴处移开,端正坐好的耶律月突然岔开话题问道:“前些时日因为一直忙于出使夏国一事儿,忽视了直鲁古,他最近在干什么,是不是跟屈出律走的很近”
不知为何,听到屈出律这三个字时,耶律月突然想起叶青强吻她之前给她的另外一个警告,让她的弟弟耶律直鲁古远离屈出律的事情来。
萧处温跟李奉迎神色一呆,刚才还在讨论如何刺杀金国金源郡王一事儿,怎么不过是短暂的沉默后,公主殿下的注意力,就放在了太子殿下身上了
“这前些时日倒是走的颇近,屈出律自降了我大辽后,看得出来跟太子殿下倒是颇为投机,两人时不时会切磋一番,偶尔也会出去打猎,以此来比试下身手。臣认为有屈出律陪同着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将来成为一个文治武功俱佳的好皇帝倒是颇有益处。”萧处温想了下后对着耶律月解释道。
李奉迎显得多少有些谨慎,看了一眼乐观的萧处温后,谨慎道:“臣倒是认为,不论如何,这屈出律都不过是一个外人,不过是无路可逃之下才投奔我大辽的一个降将而已,我大辽应是恩威并施才对。若是一味的施以太子恩宠汉宋有句话公主殿下不妨听一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