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带着两个遍体鳞伤的少爷离开了国子监,急匆匆地赶往的定北侯也在没人注意得到的山脚上缓缓握紧了手里的马鞭。
潜伏在国子监中的人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大致的情况,末了略带为难地说:“大小姐手持一柄短鞭,入了书堂亲自把小少爷和秦家小少爷打了一顿,小少爷和秦家小少爷是被大小姐和四小姐一起带走的,与她们同行的还有秦家的二小姐秦春盈,属下找机会凑在近处看了一眼,小少爷和秦家小少爷身上的鞭伤看起来都挺严重的,胳膊腿和背上都是血道子,还有”
“大小姐动手的时候,可曾说过什么话”
站在身后的人愣了愣,想了半天才拧着眉毛说:“大小姐好像说了几句两个小少爷受人诱哄才出口无端之类的话。”
“大小姐是这么说的”
“对。”
“那小少爷和秦家那孩子是什么反应”
“大小姐动手的时候,小少爷一开始是想跑的,可被秦家的小少爷摁着挨了半天的打。”
说着他的面上也露出了不解之色,低声说:“可是在打过之后,大小姐说是要带两位少爷离开时,两个少爷都是自己跟上去的,无人强迫,另外”
“书院中的陈志远在大小姐走之后,派人秘密出了书院,瞧着方向应该是往吴家去的。”
玉青时当着众人的面说了自己要去吴家。
这时候从书院出发前往吴家的人,必然是前去通风报信的。
只是就连定北侯都没想到,这国子监中竟然还藏了如此不显眼的人。
他捏紧又松开手里的缰绳,沉沉地说:“盯着这个陈志远,看看他都跟什么人来往,与他来往亲密的人当中有无可疑之人,还有”
“即刻派人出去设法将咱们府上大小姐亲至书院将犯了错的少爷打了一顿的事儿放出风去,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最多的人知道。”
陈志远对玉青时说的顾虑,不光是他一个人能想得到,其他的人同样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原本该马上去办事儿的人迟疑地想了想,忍不住说:“侯爷,可是这样的话传出去,会不会对咱家的大小姐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定北侯闻言无声一嗤,冷冷地说:“咱家的大小姐既然是敢亲自动手,她就不怕这个。”
又或者说,玉青时的心里肯定有了自己更好的打算。
再者说,如今外头纷起的言语尖锐处处都是冲着定北侯府和端王府来的,玉青时的名声本就受累颇多,再多上鞭打幼弟这一点也算不得什么。
外人怎么说的无所谓,只要关上门的一家人心里都清楚明白,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
谁说她今日打了人,就一定是坏事儿呢
定北侯派人去散消息的同时,玉青时等人乘坐的马车也到了城门边上。
一开始的时候,玉青霜和春盈还忍不住心疼这两个挨了打的小可怜。
可在下山的途中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以后,就开始觉得玉清松和秦元宝身上的伤看起来其实一点儿都不严重。
玉青霜一脸着急地抓起自己随身带着的胭脂混了水,扯开玉清松的衣襟铺天盖地地洒了上去。
这胭脂质地极好,混了水以后晕开成一片,洒在白色的衣裳上,颜色浓厚得与渗出的血色毫无差别。
她洒了一盒胭脂觉得效果极好,满意点头的同时反手又抓过了满脸不情愿的秦元宝。
车上所有能找到,能作假的胭脂全被玉青霜和春盈联手嚯嚯干净的时候,被嚯嚯的两个人已经从遍体鳞伤摇身一变成了奄奄一息。
玉清松一路纠结地揪着自己的衣裳看了看,满是狐疑的小声说:“这样能行吗这颜色浓得有点儿夸张了吧”
“我”
“这叫什么夸张”
玉青霜瞪眼打断他的抱怨,怒道:“不让人知道你被打得有多惨,一会儿的戏还怎么接着往下唱”
“要不是你们脑壳里不装脑子,口无遮拦在外头惹祸,至于有今日这遭事儿吗还有你”
玉青霜转头话锋指向鼻子眼睛都拧出了包子褶的秦元宝,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嫌弃,知道我这一盒胭脂有多贵吗我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全都给你们混水洒身上了”
秦元宝心里嫌弃得要死,但是又不敢多嘴,只能是在玉青霜的怒目而视中呐呐点头。
“你说的对,我觉得挺好看的,真的。”
“这个胭脂的颜色特别好。”
玉青霜听到这里才算是彻底满意了。
她拍拍手坐回去,叹着气的同时忍不住看了玉青时一眼,小声说:“现在咋整”
“直接给他俩撵下去”
玉青时掀起眼尾看了眼前红红白白的两个半大少年,嘴角无端抽了一下叹息道:“你给他俩染成这样,一会儿让人见了,就不会有人传我是个粗鄙农妇了。”
别人都只会赞她是索命的阎王。
玉青霜听了这话表情复杂地嗐了一声,底气不足地说:“这不是没法子了么”
“要不是为了你的事儿,我至于白瞎了那么两盒上好的胭脂么”
说完她又忍无可忍地挨个剜了玉清松和秦元宝一眼,咬牙说:“你俩一会儿记得装得像些,可千万别被人看出马脚来,但凡是再出一点儿半点点儿的差错,你俩回去以后身上的就不是胭脂了”
秦元宝跟玉青霜不熟,听到这直白的威胁也只能是木着脸点头。
玉清松则是龇牙吸了一口凉气,苦着脸说:“你当我们真是装的”
“就算是没你这两盒胭脂,我俩的身上也都是伤好吗”
“该”
玉青霜嫌弃地翻了个白眼,确定玉青时没意见后直接说:“停车。”
然后,就果断把玉清松和秦元宝撵了下去。
皇城内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极为热闹的。
在来往不歇的人流当中,一身国子监特有白色锦衣,身上却都带着明显的伤痕和刺目的血迹。
两个脸色苍白的少年并肩而行,错开人群中不断响起的惊呼和错愕的目光,互相搀扶着脚步极为艰难地一步步往前。
玉清松和秦元宝走在前头,玉青时他们乘坐的马车就慢慢地跟在后头。
春盈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一角看了一眼,低声说:“姐姐,他们装得还挺像。”
自上了车就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玉青时闻声顿了顿,苦笑似的说:“不全是装的。”
她虽是没学过武,可下手的力道和位置自己心里有数。
先前动手打人的时候,她着意把重点落在了他们二人的腿上。
胸口上和背上骇人的血色好些都是玉青霜用胭脂染的,可腿上的那些鞭伤却处处都是真的。
伤口撕裂火辣辣的疼,再加上步行艰难,玉清松和秦元宝想做出艰难的样子并不难。
因为他们走的每一步是真的很疼。
步步都难。
在春盈和玉青霜不约而同的沉默中,车厢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格外凝滞。
在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中,时间流逝得格外漫长。
等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发酵到极点之前,马车终于停下了。
赶车的车夫低声说:“姑娘,吴府到了。”
玉青时停下转动镯子的手,看似散漫毫无焦距的眼底散出一丝冰冷的锐色,冷冷地说:“清松,元宝。”
“去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