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嬷嬷闻声而笑,摇头说:“府上大小姐的规矩是由宫中经年的老嬷嬷教导出来的,哪怕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儿也赞不绝口,纵然是头次入宫,想来也不会有差错的。”
“再者说奴婢今日既是来请人的,自然是要做到周全,您尽管放心,府上大小姐在宫中一日,老奴就随身伺候一日,保准不会让大小姐受分毫委屈,也绝不会让任何不长眼的辱没了大小姐的尊贵。”
柳嬷嬷是伺候贵妃娘娘的心腹,别说是在寻常命妇跟前,哪怕是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中也有几分体面。
可这样的人却说自己愿意随身伺候在玉青时的身边,这样的体面,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转念之间老夫人的心头无声转过无数种猜想,可不等模糊的猜想落到实处,就听到柳嬷嬷说:“老夫人,奴婢今日前来,除了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外,还得了皇上的授意。”
“金桂。”
“把皇上赏的东西都拿进来。”
被叫到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走近,把盒子摆在老夫人的手边轻轻打开,里头露出的是一套上好的青瓷茶具。
见老夫人眸光微动,柳嬷嬷垂首轻笑着说:“皇上说,听闻大小姐闺名唤作青时,这上好的青瓷入了她的手中倒是相得益彰,为此特地赏了这套难得的青瓷茶具,让奴婢带来给大小姐把玩。”
皇后下了懿旨。
皇上赏了东西。
柳嬷嬷还说了如此似是而非的话。
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真是半点没留下拒绝的余地。
老夫人踌躇片刻暗暗攥紧了手中佛珠,给了侯夫人一个眼神稍作安抚,起身说:“既如此,我这便让人去唤她来。”
“那倒是不必。”
柳嬷嬷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来之前贵妃娘娘叮嘱过,务必让奴婢亲自去迎大小姐,怎可让大小姐自己来”
“您指个方向,奴婢自去寻大小姐说话就是。”
“这怎么好劳动嬷嬷前往要不还是我去请大小姐来吧。”
“哎呦。”
柳嬷嬷眼中精光一闪,一脸无奈地苦笑着说:“夫人何必给奴婢添难呢”
“奴婢来之前贵妃娘娘就再三叮嘱过,绝不可大意轻慢,要是让娘娘知道奴婢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里等大小姐过来,回去了定然不会轻饶,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柳嬷嬷坚决得很,一定要亲自去请玉青时。
可眼下的玉青时在家祠,这会儿再让人去通传已经来不及了。
只能是在无数的目光注视下带着柳嬷嬷走到家祠门前,而后让人把玉青时请了出来。
时隔半月,这是玉青时第一次走出家祠的大门。
冷不丁见到门前站了这么多人,她还有些愣神。
在家祠中受罚的人穿戴素净,不施脂粉颜色极淡。
可就算如此,也丝毫不损玉青时的惊人容色,素面朝天之下甚至还多了一种旁人没有的大气淡雅。
柳嬷嬷一看她这身素衣和只用了一根布带束起来的长发,眼底深处就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锐利,可开口时声调仍是带着笑的。
“奴婢给大小姐请安。”
玉青时赶在她跪下去的时候伸手把人扶了起来,脸上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疑惑,低声说:“嬷嬷这是”
“迟迟,这是贵妃娘娘宫中的掌事嬷嬷,你尊称一声柳嬷嬷即可。”
听到老夫人的话玉青时适时地露出个笑,对着柳嬷嬷颔首问礼。
“柳嬷嬷好。”
“好好好,老奴怎担得起您这声好”
“不瞒姑娘说,老奴此番前来,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请您入宫,宫中的贵妃娘娘还等着您呢,您且收拾收拾随奴婢走吧。”
“可是我还”
“迟迟。”
老夫人走上前拉住玉青时的手,打断她的迟疑笑着说:“贵妃娘娘有些不适,钦天监的大臣说让你入宫住一段时日或许会好些,你回梅青院收拾收拾,我这就派人送你入宫。”
贵妃娘娘到底是为何不适,玉青时心里比谁都清楚。
照她的估计,贵妃娘娘的病应当比之前好了许多,可这种时候不好好的闭门养病,派人来接她做什么
钦天监的人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玉青时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还不等多想就听到柳嬷嬷说:“老夫人说的是,老奴这就随您去收拾收拾,收拾好了立马就入宫。”
柳嬷嬷不说虚话,说了立马就是马上。
老夫人派去城防大营的人前脚刚出门,后脚她就带着换了身衣裳的玉青时上了入宫的马车。
一刻都不肯耽搁。
老夫人和侯夫人心有疑虑却不可阻拦,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被宫卫护送着的马车慢慢远去。
等人群逐渐走远,强忍了半天心惊的侯夫人终于忍不住凑在老夫人的耳边低低地说:“母亲,我听说贵妃娘娘病重得厉害,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这种时候把咱家的姑娘接进宫,这”
“别说了。”
老夫人抬起手掐断侯夫人未出口的话,飞快地闭了闭眼,说:“再派一波人去把侯爷从城防大营请回来,我有事儿要问他。”
贵妃娘娘出身高贵,在宫里又素来得皇上看重,性子很是孤傲。
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无缘无故的不可能会让人特意前来就是为了请一个玉青时。
而让老夫人心惊的还有一点。
皇上送的那套青瓷茶具。
贵妃娘娘膝下无子,可她却有一个看得比命还重的三皇子。
如果此番请玉青时入宫是为了三皇子的婚事,那
这事儿只怕就再由不得他们了。
入宫的马车上。
马车刚走出去一截,柳嬷嬷就改了在人前的姿态,拿了金桂手中的药油打开就要蹲下去挽玉青时的裤腿。
玉青时哭笑不得地把人拦住,说:“嬷嬷这是作甚”
柳嬷嬷说不清是怒还是气的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轻哼,揪着手里的料子不放低声说:“姑娘说自己入家祠抄写经书,是受祖先感召而为。”
“可您一身素衣卸钗环而往,显然是受罚之姿,老奴虽是在深宫中待了半生,可大家氏族中罚跪家祠的事儿老奴也是知道的,您那番姿态入的家祠,只怕这双膝盖都早就青紫不堪了,要是不及时抹些药油揉开,就下来只怕是要吃不小的苦头。”
“姑娘放心,老奴略通医理,手上也有分寸,不会让您很疼的。”
“嬷嬷。”
玉青时坚定地拉开柳嬷嬷的手,好笑地说:“嬷嬷猜测不错,可家中的奶奶和夫人都心疼我,压根就没让我跪上多久,真的无碍。”
见玉青时坚持,柳嬷嬷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放下手里的东西。
玉青时抿了抿唇,小心地看了垂首不言的金桂一眼,低声说:“嬷嬷此番前来,到底是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