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睡着的三人醒的时候,玉青时已经亲自去厨房里拿来了当日的晚饭。
秦老太忙着往元宝和春草的碗里夹了些菜,见碗尖堆满了才转头对玉青时说:“迟迟,在这地方住一日要花多少银子啊”
“咱们要在这儿住多久”
老太太活了一辈子,唯一发愁的就是银子。
一想到要往外花钱就心慌得不行,生怕哪一日就揭不开锅。
玉青时伸碗接住她筷子上夹着的菜,轻笑道:“明日咱们就搬出去。”
老太太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不住点头赞同道:“行行行。”
“还是搬出去好。”
“其实现在外头天儿暖和,咱们就是在外头随便找个地方窝一窝也是行的,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讲究些日子是舒服,可舒服了就得消耗银子。
家中虽是玉青时当家做主,可自家的家底有多薄,老太太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想着玉青时之前在路上说的话,顿了顿就说:“等明日搬出去找着地方落脚了,我就去外头寻摸寻摸,看能不能找个散活儿,哪怕是一日赚不了多少,起码做上一日能换几个馒头,那也是能吃饱了救人命的东西。”
元宝的脑袋还在碗里埋着没拔出来。
春草反应快些,三两下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抻长了被噎着的脖子咳嗽了一声,紧忙说:“我也可以出去找事情做”
“姐姐你放心,我手脚利索,哪怕是随便找个饭馆儿帮着洗盘子都是行的”
元宝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吃的咽了下去,见状赶紧跟着表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说:“我也可以”
“我我我”
他唔了半晌没想到自己能做什么,可还是不愿落于人后,涨红着脸说:“我什么都能做”
“不要工钱都可以,只要管饭就行”
眼看着这老老少少的都开始琢磨怎么养家,玉青时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手腕翻转筷子头点水似地在春草和元宝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笑道:“不用你们操心,住的地方我已经找好了,别的也有我想法子,你们只要安安生生地在屋子里待着就行。”
春草不放心地眨了眨眼,可她本能地信任玉青时的话,愣了愣就低头继续扒饭。
反正她能出去做工,也能想办法往家里顺点儿吃的,现下玉青时不同意,过几日她说不定就松口了。
秦老太大约也是这么想的,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元宝扭着脖子左右来回看了一圈,见大家都不说话了,也默默地低下了脑袋,继续把脸埋到碗里。
往日吃过饭,这几人总要出去遛遛弯。
可今时不同往日。
向林镇对她们而言是一个绝对陌生的地方,再加上形势不太对,贸然出去说不定就会惹出什么多余的麻烦来。
哪怕是性子最活泛的元宝也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屋子里,趴在桌上跟春草用手指头蘸着水在桌面上写写画画。
玉青时三言两语把自己找到的宅子跟老太太说了说,把她眼里的不安强行安抚下去,靠在椅背上望着眼前的这几人默默失神。
坐以待毙只有末路绝境。
她不能一而再再三而地退了。
只是想大大方方地回到侯府重拾自己的身份,顺理成章地将那柄利刃握在自己手里,暂时还不到时候。
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设法把自己的消息透露给定北侯的人,让定北侯知道自己的下落,直接与定北侯的亲信搭上线。
徐家的人想害她,那府中所有的人或许都想对她不利。
可有一点玉青时心里是很肯定的,定北侯,也就是她血缘上的亲爹当真是真心实意想把她寻回去的。
上辈子她稀里糊涂地被人带回定北侯府,传闻中可止小儿夜啼的定北侯见着她就落了泪,因心中存着亏欠之意,更是事事都顺着她,恨不得把所有她想要的都捧到她的面前来哄得她开心。
若非得了定北侯的偏宠,拿捏住了他对自己的亏欠之心,她那时候不会那么顺利地在侯府中立足,也不会养成后来那贪得无厌不知满足的性子,以至于被人利用闯下塌天大祸。
侯府中的人,除了定北侯外,她一个都信不过。
只是
想让定北侯的人发现自己,这事儿不能办得太刻意,否则有失先机。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急。
玉青时转念间就定了主意,脑中心念神转,屋子里的三人谁也没察觉到半分。
次日一早,玉青时带着秦老太和两个娃娃沿着昨日的巷子往赁下的那处宅子里走。
出人意料的是,宅子的大门竟然是敞开的。
迈步而入,玉青时的眉梢意外微扬,像是没想到一夜过去,这里竟能被收拾得焕然一新。
孟六昨日献殷勤,拎了把扫帚说是帮玉青时打扫,其实只是为了讨好,免得玉青时临时再反悔。
他想着随便折腾折腾,把大面上的灰扫得差不多就走。
毕竟他号称是向林镇里最能耐的包打听,又不是最有本事的包打扫,清扫整理这活儿本就不应该是他干。
可他昨日还没放下扫帚锁门出去,就被去而复返的林清阻在了门前。
林清出手的大方程度就跟他的好脾气一样让人难以拒绝,面对多出来的一两银子,孟六二话不说转身抓起被扔到地上的扫帚,吭哧吭哧的就开始卖命狂干。
一两银子,一夜不歇。
等今早天儿明时,他累得两眼通红,手里的扫帚生生都扫得秃了脑袋,擦洗的黑水也换了一盆又一盆,功夫不负有心人,昨日还废弃得让人不忍多看的宅子也变了一个模样。
玉青时显然是没想到他能如此用心,脸上泛起一抹来不及掩饰的讶异。
孟六累了一宿连口囫囵气都没顾得上喘,这会儿脑子里嗡嗡嗡地发着懵,也没注意到玉青时眼中的愕然,满脸堆笑地说:“这屋里屋外我都收拾利索了,大体上瞧着是差不多,可细微处只怕是还有不足,您四处转着瞧瞧,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您直接说,我立马就去给您收拾咯”
玉青时脚步很是微妙地顿了顿,笑道:“我瞧着很是不错,有劳费心了。”
孟六得了这么一句话就知道怀里的这一两银子是彻底揣踏实了,明明累得喘气都费劲儿,笑得却比连着吃了三碗大肉的人还志得意满。
“不麻烦不麻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说完把怀里的钥匙掏出来双手递给玉青时,说:“您既然是瞧着满意,那我就不在此打搅您了。”
“这是大门的钥匙,还有其他门的钥匙都在这儿呢,您仔细收着。”
“还有就是,这宅子您安心住着,要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或者是修个瓦补个墙什么的琐碎活儿,您也不必跟我客气,直接上之前寻我的那地方叫我来就是”
“只要您开口了,甭管是啥活儿,我一定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玉青时收下钥匙含笑点头,目送着孟六转身出门。
春草和元宝见着生人在时都很拘谨。
等人走了,春草忙不迭跑过去把门关上,后背贴在门板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宽敞明亮的屋子,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姐姐,咱们以后就住在这儿吗”
玉青时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了一眼,眼底泛起丝丝无人能知的复杂。
“暂时先住下,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毕竟
照她的计划,这里可不是最好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