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料子是芸娘多年前在布庄做活儿时掌柜的的送的。
不是什么好料子,颜色也偏厚重,黑压压的做成了衣裳家里也没人能穿得出门,索性就在家里箱子底压了很多年。
如今宣于渊光了膀子,拿出来给他做件外裳倒是合适。
玉青时做农活儿不算出众,可为了能有越人之优,针线活儿在前世时着实狠下了一番苦工,做一件不那么讲究的衣裳,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
她把宣于渊被撕裂的那件衣裳勉强对上缝作了打样的板,手上沾了一点儿灰在新料子上大概划分出界限,拿起剪刀手起布散。
一块完整的料子很快就变成了互不相干的布块。
夕阳仍在,灶台上的锅里浓香渐郁。
玉青时手里的针线也在赶着逐渐稀疏的日光来回穿梭。
元宝被锅里的香气勾得口水直淌,掰着手指头数着时辰觉得差不多了,催着宣于渊掀开锅盖看看情况。
宣于渊这会儿倒是好说话,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土掀起锅盖看了一眼,回头对着玉青时说:“迟迟。”
“锅里的汤熬得差不多了。”
玉青时把手里大致成型的衣裳放进筐子里,把挽着的袖子放下来的同时说:“确定行了就把灶里的火撤出来。”
“元宝,你去屋里把食盒拿出来,另外再拿个大些的大碗。”
元宝蹦跶着冲进去把食盒拎出来。
玉青时把食盒放在灶上,先把大碗放进去安置好,确定不会摇晃后才拿起勺子舀出了锅里炖好的鱼块。
鱼块先被爆炒,后被小火焖炖了半个时辰,鱼肉被炖得凝而不散,先前硬邦邦灰扑扑的豆腐渣干都泡涨了不少,吸满了锅里的泛着奶白的汤汁,看起来就软乎乎的,香气惊人。
锅边贴上去的杂面饼子这会儿也熟了。
体积比原先大了一倍不止,闻着还有一股粮食特有的清香。
宣于渊有些手欠想去戳一下试试手感。
可不等动手玉青时就说:“帮我再拿个碗。”
他遗憾收手端了个大碗过来,看着玉青时在食盒的碗里装了一碗鱼块,又把熟了的杂面饼子拿出几个放在碗里,有些茫然。
“你装这个干什么”
“留着明天吃”
“不是,一会儿给奶奶送去。”
秦老太在秦大家里照料,虽是也不会缺了吃喝,可家里难得有些好的吃食,玉青时怎么也要想着给她送些过去。
只是送秦老太一人的份儿不足。
哪怕是送到了,只怕秦老太自己也一口都舍不得吃,全喂了秦大家的两个孩子,还有躺在床上的秦大。
万幸今日宣于渊他们去抓到的这条鱼比较大,不然估计都不够分。
玉青时利索地把盒子装好盖上,又把锅里剩下的大半舀出来放好,拿筷子夹锅边的饼子的同时头也不抬地说:“端过去,洗手吃饭。”
宣于渊任劳任怨的把装了鱼块的小木盆端到小桌上放好。
元宝积极地去拿碗筷。
杂粮面饼口感虽糙些,可因是放在炖了鱼汤的锅边焖熟的,入口隐隐能吃出一丝荤腥的香气。
鱼块被炖了许久不见肉柴,鲜嫩得很,用嘴稍微一抿肉和骨头就分离开来,哪怕是元宝剔骨也丝毫都不费劲儿。
吸饱了鱼汤的豆腐渣干成了这一锅汤的点睛之笔,晃晃荡荡地夹起来,咬上一口香气就在嘴里爆开,汁水横流哪怕是被烫着了舌头也让人舍不得松开。
桌上难得的美食抢走了众人的舌头。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顾得上说话。
就连一向嘴巴不停的宣于渊也少见的没叨叨。
吃饱了再喝上一碗滋味浓郁的鱼汤,惬意得元宝摸着自己的小肚子不住打嗝。
宣于渊支棱着手脚摊在小凳子上缓缓呼气,正琢磨着唱哪只小曲儿应景的时候,就听到玉青时说:“你俩别摊着,把食盒给奶奶送去。”
元宝比食盒就高了一丢丢,里头装着的还是容易洒的鱼汤,让元宝独自一人去显然是不现实的。
身为主要劳动力的宣于渊撑着腰唉了一声,叹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吃了迟迟姑娘的饭,就得听迟迟姑娘的使唤。”
他嘀咕完踢了踢元宝不住晃悠的脚尖,说:“起来,跟我跑腿去”
吃饱了的元宝格外好说话,被踢起来也没见生气。
等宣于渊把食盒拎起来,他就自发上前去端起了装了饼子的大碗。
等他俩吆吆喝喝地走到门口,玉青时突然说:“把东西送到就赶紧回来。”
“不许招祸。”
宣于渊背对着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慢悠悠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一会儿就回来了。”
等这两人出了门,玉青时就把收好的针线筐拿了出来,把火灶里的火腾空加大,借着火光继续做衣裳。
此处距秦大家不远。
宣于渊在元宝的指点下晃晃悠悠的到了地方。
他俩运气好,没等敲门就正巧碰上了出来倒水的秦老太。
元宝跑过去脆生生地叫了声奶奶。
秦老太笼罩在眉宇间的忧愁散了几分,笑得合不拢嘴地摸了摸元宝的脑袋,看着宣于渊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宣于渊闻言赶紧摆手,笑道:“家里什么都好。”
“地里的活儿也有我跟着迟迟去做,老太太放心就是。”
他把手里的食盒递了上前,解释说:“我今日在河里抓了条鱼,迟迟炖成了鱼汤,还做了些饼子,想着她大伯正在养病,这鱼汤喝了对身子骨好,这才特意让我送来。”
这话不是玉青时叮嘱要说的,可宣于渊说起来仿佛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元宝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看着他手里的食盒止不住地叹气。
“这丫头”
秦大家里事儿多,宣于渊带着元宝也不便多留。
他把该说的都说了,把东西转交给秦老太后就带着元宝溜达着往回走。
元宝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跑了几步,猝不及防地回头盯着宣于渊,皱眉道:“姐姐明明没说过那是送给大伯的。”
宣于渊扯了幌子半点儿不见心虚,理直气壮地点头。
“她是没说。”
“那你怎么跟奶奶说是姐姐让送给大伯的”
“因为啊”
“你姐姐想做个谁也挑不出刺儿的仁善人,而这碗鱼汤,就是个做好人的机会。”
被人诬陷成杀人凶手,还不记过往之仇,慷慨送汤助病患养伤。
这样以德报怨的举措,任谁听了,会忍住不夸一句心地仁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