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起的时候,花嬷嬷给徐嘉怡捧来了一碗安胎药,徐嘉怡接过去小口小口的抿着。安胎药还没喝完,就听得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姚嬷嬷的声音传了进来。
“老太太,您慢着些走。昨儿个夜里才下过了雨,地上滑着呢。”
“不妨事。”楚老太太说着从门边走了进来,瞧着徐嘉怡眼睛下方的乌青,楚老太太心疼不已的坐到了她的身边,“今儿个感觉怎么样”
徐嘉怡有些讶异的看着楚老太太,听说昨儿个楚老太太险些晕过去了,身子一直不大好,怎的今日这么早就往她这边来了。当即要起了身子请安,却被楚老太太给制止了,只能半倚在床榻之上,点了点头,“挺好的。”
楚老太太看着徐嘉怡的神情,见她虽然面色不怎么好看,但听说也没再闹绝食,该吃的都吃了,该走动的也都走动了,当下点了点头,“你能想通最好不过了,千万要记着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若是长风真的”
楚老太太说到这里顿了顿,眸光闪了闪才继续说道,“这就是长风的孩子。”
徐嘉怡知道楚老太太含糊着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是什么,当下勾唇露出了一抹浅笑,手掌无意识的覆上了自己的小腹,“我明白”
时间一天天过去,楚长风依旧是音讯全无。
徐瑶这些日子日日垂泪,哭得眼睛都肿了。徐嘉怡听闻花嬷嬷小心翼翼的同自己说起这事儿的时候,就忍不住有些想要发笑。
事情已经发生了,哭除了让自己难过之外,又有什么作用
徐嘉怡想了想,让花嬷嬷熬了些消肿的汤药给徐瑶送过去,顺便开解开解她。到底是楚长风的表妹,总不能真看着她将眼睛给哭瞎了。
花嬷嬷将汤药送过去了之后,徐嘉怡也就没再管这事,只是她没有想到,第二日徐瑶却是来了枫园。
彼时香巧和花嬷嬷正坐在院子里,趁着这会儿子日头正好,光线也不差做些小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给徐嘉怡肚子里的孩子做的。香巧是针线上的好手,便是比连宫里的绣娘也是都不差的,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怕累着眼睛,所以极少再动针线了。便是偶尔动针线,那也定是给徐嘉怡做衣裳。
花嬷嬷虽然也会些针线,但同香巧比起来实在是拿不出手,所以这会儿子也只替香巧理线打些杂事罢了。
徐瑶进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眸光闪了闪。
“表姑娘怎么来了”花嬷嬷站起身来朝徐瑶福了福身,询问着出声道。
徐瑶扯了扯嘴角,“我来看看表嫂,表嫂在吗”
“在呢,表姑娘稍等,奴婢这就进去通禀。”花嬷嬷说着朝一旁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当即迈步跑进了内屋,先向徐嘉怡行了礼才低声禀报道,“夫人,表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
翠云和元香两个对视一眼,默默垂了眼眸。香巧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徐嘉怡,本以为徐嘉怡这会儿子不想见任何人,正欲出去回了徐瑶,却听得徐嘉怡喑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人请进来吧。”
“是。”小丫鬟应了声,扭头就出了房门传话去了。
不多时,徐瑶就从外面迈步走了进来,在房门口止住了步子。
她的面容十分憔悴,翠云给她搬了个绣墩请她坐她也没有坐下,只站在那儿目光灼灼的盯着徐嘉怡看。
准确的说,是盯着徐嘉怡的肚子瞧。
徐嘉怡被她的这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复而又将视线落在了徐瑶身上,“你来找我有事吗”
“没事。”徐瑶轻轻晃了晃头,将眸底深处的晦涩隐藏,“表嫂注意些身子,我昨儿个染了些风寒,怕过了病气给表嫂,就不久留了。”
说完,朝徐嘉怡微微颔首,转身出了院子。
看着徐瑶渐行渐远的背影,徐嘉怡整个人都有些懵然,扫了一眼旁边的翠云和元香两人的神色,见她们也没反应过来,更是疑惑了。
不是来找她的吗
怎么什么也没说人又走了
莫说是徐嘉怡,便是徐瑶自个儿,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走这一遭。
徐嘉怡按照沈大夫的叮嘱践行于斯,在如流水的补品之下,肚子也越来越大,让她行走之时不得不用手捧着自己的肚子。
她坚信着楚长风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比楚长风更早到的,是邻国的蛮夷。
常州彻底乱起来了。
楚明雷和楚长风虽然离开了,但是也留下了人镇守着常州。本来就算是蛮夷突袭来了也没什么大问题的,可是没想到此次蛮夷人来势汹汹,大军压境。据守城的程副将猜测,约摸着有二十来万的敌军。
二十来万是什么概念
如今常州留下了护卫将士也不少,但也只有两万人左右罢了。就算是常州的这些将士都是英勇的好男儿,也做不到以一敌十啊
徐嘉怡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头皮发麻,但常管家说了,要想赢下这场战场的几率并不大,可他们如今并不是要赢,而是拖延时间。他们已经派人将消息禀报给侯爷了,等到世子或者是侯爷回来了就安全了。
然而实际上,在程副将领兵艰难的抵挡了约摸着快一个月的时间,楚明雷依旧没有回来。他就像是同楚长风一样失踪了,杳无音信。
徐嘉怡这几日已经极少再见到常管家了,听翠云他们说常管家是去沈副将身边协助他去处理事情了。府上的丫鬟婆子也都被抽调到了营区里去帮忙救治伤者或是煮饭洗衣,留在府上的人也不过寥寥无几。
因着她怀孕了的缘故,所以身边留下的丫鬟要多了一些,香巧、翠云和元香,还有花嬷嬷四人。而楚老太太那边和徐瑶那边,也只留下了一个姚嬷嬷和王嬷嬷。
徐嘉怡约摸着,常州怕是守不了多久了。
用过晚膳以后,在枫园的院子里走动了小半个时辰,徐嘉怡就回了床上躺下。许是近日压力太大的缘故,没多时就已经沉沉睡去。
梦境之中,徐嘉怡发现自己并不在安平侯府里,而是到了街上。
周围都是孩子凄厉绝望的哭声,还有男人拼尽全力与入城的蛮夷同归于尽的嘶吼,各种兵器相接发出的刺耳声音,百姓们抱头鼠窜急于逃命,残羹断肢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街道上,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
徐嘉怡吓得惊呼了一声,缓缓睁开眼,心有余悸的望着头顶的床帘才知道自己是做噩梦了。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徐嘉怡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梦里发生的那一幕,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梦里面的那场景实在是太真实了,好似真的发生了她经历过一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徐嘉怡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这几日太过忧心常州这一场战役的原因,夜里才会做这样的梦。
宿在外间守夜的翠云也听到的声响,点了灯走进来看着徐嘉怡满头大汗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拿了帕子仔细的替她将汗水擦去,“夫人,您怎么了,是梦魇着了吗要不然奴婢去请个大夫”
“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不用请大夫了。”徐嘉怡摇了摇头,感觉到自己衣裳湿淋淋的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微微皱了皱眉。
翠云点了点头,又去外间打了盆热水进来替徐嘉怡擦了身子,伺候她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之后也没有退下去,反而是守在了一旁,“时辰还早着呢,夫人您再睡会儿吧,奴婢就守在这儿陪着您。”
“您别怕,梦里面都是假的,不用怕的。”翠云是知道自家夫人胆子小的,所以连灯都没有吹灭,依旧是让它燃着,让房间里看起来亮一些。自己则是跪坐在床边伸手握了握徐嘉怡的手掌,无声的安慰着她。
徐嘉怡心里害怕又觉得心有余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拉着翠云有话没话的闲谈了一整夜,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稍微合了会儿眼。见徐嘉怡睡着了,翠云这才吹灭了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只不过天蒙蒙亮的时候,外间枫园的院门就被人敲得“咚咚”作响,让徐嘉怡瞬间就惊醒了。竖耳听着外间的动静,隐约好像听见了常田的声音。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程副将那边吗,怎么来这儿了
再睡也睡不着了,徐嘉怡索性起了身。
听见屋子里传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翠云轻手轻脚的推门看了一眼,才发现徐嘉怡已经醒了,正扶着肚子艰难的坐起身来,忙同元香两个进来伺候,嘴里还嘟囔道,“夫人昨儿个夜里都没睡好,常管家怎么这会儿来敲院门了,也不让夫人多睡一会儿。”
果然是常田。
“常管家这会儿来肯定是有要事,你这张嘴可少说两句吧。”徐嘉怡满眼的疲惫,半倚在床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幽幽的出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