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原以为徐嘉怡是为了徐府退回来的嫁妆来的,却没有想到问的第一个问题确是关于钱枫的,不由得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何出此言”
徐嘉怡捏着手帕,久久未出言。
“那日你在万安堂外也见着钱枫了,觉得他如何”见状,赵氏没有再追问,反而是另起了一个问题。
原来那日大舅母早就发现她了,徐嘉怡在心中想道。
“世人都道钱家二郎学识渊博,洁身自好,若是明年下场春闱,定然能拔得头筹。他身份虽不高,但潜力大,燕京城里想要将女儿嫁给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徐嘉怡想也没想直接将外人对钱枫的评价客观的说了一遍,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氏抬手打断。
赵氏认真的看着徐嘉怡,“我是让你说你觉得他如何,不是听你夸他的。”
徐嘉怡有些诧异,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一那日只远远的瞧了他一眼,瞧着他的确如外人说的那般温文尔雅,但是不是博学多才就不知道了。我也没觉着他不好,就是想问问舅母可是将他的情况都打探清楚了。若是这亲事再出了差错,只怕外人要说闲话了。”
哪怕不是王云绣的错,一连两次夫家都不好,那王云绣的名声也算是坏了。所以必定是要稳妥再稳妥,否则到时候就算有什么,表姐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嫁过去了。
她不想表姐受委屈。
所以即使明白今日这些话依她的身份本不该说也都说了。
赵氏这才明白徐嘉怡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纵然他们极尽的宠着一一,可不知怎的还是养成了一一这敏感的性子。这些想法也不知道在她心里埋了多久了,那日偷偷去万安堂,也是担心自己的表姐所托非人,想要亲眼瞧一瞧吧。
这孩子,向来都是考虑他人比自己多。
赵氏忽然有些心疼的拉着徐嘉怡的手,“一一,人的确不应该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可也不用对它耿耿于怀。你要学会从中汲取经验,触类旁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种是要不得的。”
“我明白,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大舅母要这么着急的将婚事定下。”徐嘉怡说着垂了脑袋,“表姐才刚刚及笄,尚书府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女儿”
王云绣轻轻握住了徐嘉怡的手,冲她笑了笑。徐嘉怡反握住她的手,“表姐,我不是想要搅合你的婚事,我只是担心”
“我明白。”王云绣笑着摸了摸徐嘉怡的头发,“我都明白,你我姊妹,何须多言”
两人相视一笑。
为何要这么着急应下,这一件事情赵氏并没有和两个女儿说过,可她心里却是火急火燎。要说为什么,还与那日长公主设赏花宴有关。长公主那日留了她说话,暗示过自己,她是有心思将王云绣指给三皇子或者四皇子的。
宫中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赵氏实在是不忍心自己的女儿去受苦。皇上虽然如今正当壮年,可好几位皇子都已成年,太子之位又一直悬而未决,几位皇子皆是互不相让,明争暗夺。朝廷之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赵氏是不想自己的女儿掺和进去的。
所以当即找了个理由,说云绣已经在相看人家了,虽还没有定下,可两家已经是心照不宣,只待走后面流程了。长公主这才略带遗憾的放了她回府。甚至她还看出来长公主是更有意一一,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提。
话既已经说出了口,赵氏一回府就将之前一直犹豫未决的钱枫纳入了备用名单,当即就找了钱氏说明想要见一见钱枫再做决定。如今双方都瞧着不错,赵氏也是下了心思打听了的,钱枫的确是个不错的。
这也是为什么赵氏想要尽早定下来的原因,是怕自己晚了,到时候宫里来了旨意就无力为天了。
“此事我自有我的打算。”赵氏摆了摆手,看着两个小丫头并不想将原因告诉他们。看了一眼王云绣,一脸认真的询问道,“云绣,你再认真的想一想告诉母亲,你愿意嫁给钱家二郎吗”
钱家二郎就是钱枫。
“嗯。”王云绣羞红了一张脸,细弱蚊蝇的应了一声。
“那就好。”赵氏心下稍松,“不过今日我有一个道理要告诉你们两个。一一,你并没有见过钱枫,为何对她有偏见”
徐嘉怡抿着嘴唇看着赵氏,就见赵氏继续说道,“我们每日都要见不同的人,有些人却是只听过他的名字并未见过真人,只能从外人传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他的形象。那我们要如何确定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虽是女眷,但每个人的身份不同,我们对其的态度也不相同。如肖雪儿,她虽行事不耻,但依旧能够在圈子里如鱼得水,你们可知为何”
“大舅母的意思是”徐嘉怡有些疑惑的看着赵氏。
王云绣也是一脸迷茫的抬头看着赵氏,“所以母亲的意思是要学会区别对待便是不喜也不能显露出来。”
“没错。”赵氏点了点头,“当你的身边的人越多时,你所需要维护的人际关系也就越复杂,你就越不能简单的将他们一视同仁,区别对待才能保持平衡。”
见两个丫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赵氏直接举了个例子,“当初陈萱那丫头也被他们传得极为不堪,你接触了一番之后,以为如何”
徐嘉怡有些疑惑的睁着眼睛看着赵氏,有些不太能懂她的意思。
王云绣看着徐嘉怡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脸萌样的盯着自己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母亲虽是在教导一一,何尝又不是在教她做人的道理
徐嘉怡歪着头想了想,“我原以为陈萱是个莽撞冲动的,可实际接触以后才发现她虽然冲动,可做事前也会衡量利弊,行事也让人拿捏不出丝毫错来,叫人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错,这就是陈萱的能力。当你新到一个环境或者新认识一个人时,凭借第一印象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道听途说,很难对一个人进行判断。你要做的应该是一点点的去接触他,做出自己的判断。”
赵氏认真的看着王云绣和徐嘉怡两个小丫头,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不要相信别人的嘴巴,要相信自己的心。但更重要的是,做事不可太满,需得留三分余地。”
“如肖雪儿这般过河拆桥人,不过是作茧自缚,迟早会自讨苦头。你们虽然心里不喜她,但也不可如她一般对她落井下石,若如此,你们与她又有何区别捧高踩低,落井下石,都是小人做法。”
赵氏一提起肖雪儿,徐嘉怡和王云绣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皆是想起了长公主赏花宴上的那事儿。两人脸色僵硬了一下又瞬间恢复,徐嘉怡嗫嚅着看了一眼赵氏,见王云绣对自己微微摇头又住了嘴。
徐嘉怡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明白大舅母的意思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这孩子”赵氏被徐嘉怡的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
话虽是粗俗了些,可意思倒是没错。瞧着外面天色已经渐晚了,赵氏也不好久留,派了身边的赵嬷嬷送徐嘉怡回嘉禧园去了。
翠云提了灯,瞧着徐嘉怡有些严肃的面色,小声说道,“姑娘,奴婢有一事不太明白。”
所有人都有一个奇怪的脾性,那就是对丑陋肮脏的事情比对那些美好的事情更有兴趣,尤其是燕京城的这些人。谁家出了什么丑事,他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只要无关自己的利益,他们就会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殊不知有一日或许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热闹。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徐嘉怡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听了翠云的话不由得抬眸,“嗯”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喜欢捧高踩低,落井下石”
“因为人们总喜欢用他人的不幸来衬托自己的幸运,以他人的不洁来衬托自己的高洁。”
翠云恍然大悟。
回了嘉禧园以后,徐嘉怡躺在床上思索着赵氏今夜说的话。忽然响起了什么似的唤了一声翠云。翠云当即从外间进来,“怎么了姑娘”
徐嘉怡眼眸微转,抬头问道,“大表哥明日可在府里。”
“大少爷明日应该不会出府,应当是会在书房看书练字呢。”翠云有些微楞,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起大少爷来了。少爷们平日里都养在前院里,再加上几个表哥表弟都在国子监读书不常回家,所以徐嘉怡这些年来与他们接触都不多。
男女有别,多少表哥表妹最后都成了夫妻的。徐嘉怡自觉自己对几位表哥都只是兄妹之情,没有男女之情的,遂也注意着保持距离,免得惹人闲话。更何况如今大表哥已经成婚,她更是应该注意,免得嫂嫂不高兴。
不过尽管如此,几个兄弟姊妹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因此淡薄。王凌他们在外时得了什么好玩意儿,总会派人送一份过来。
徐嘉怡点了点头,让翠云明日去将王凌请过来坐坐。翠云应了声,退了出去,翌日一早就将王凌请到嘉禧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