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帐,互相帮忙卸掉甲胄,累得浑身发软的王小林仰面躺在床位上,舒舒服服地呻吟一声,觉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不只是他,能回到营帐没有被送去伤兵营的战士,基本都在卸甲后第一时间躺在了床位上,无不一副精疲力竭无欲无求的模样。
队正王森坐在小马扎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不时龇牙咧嘴倒吸口凉气,白天顶着盾牌跟钱仲殊死较劲,现在感觉肩膀都要裂开。
回头看了看或歪或躺的部属,王森苦笑一声。
这些家伙平日里要是敢这样没个正形,他的脚早就招呼过去了,但现在他莫说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想给作战悍勇的家伙端一盆洗脚水。
队正当然不可能给战士端洗脚水,军中上下有别等级森严,不过表扬几句怎么都是可以的,今日大伙儿作战奋勇,表现都很好,值得好好褒奖一番。
目光扫过那些空空荡荡的床位时,王森眼神黯然了些,出战时全队齐齐整整,回来的时候少了十几个,那几个受了重伤呆在伤兵营治疗的家伙,也不知能不能挺过来。
今日他所属大营在战阵上跟反抗军搏杀了两个时辰,但他的队伍跟钱仲队激战的过程远没有那么长,半途就给换到了阵后。
没有人可以连续拼杀两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不行。
也亏得是被换下去了,实话说,跟钱仲队较量到最后,王森已经有些撑不住。
现在想想王森还有些后怕,钱仲队的战士太过悍勇,那股不要命的势头哪怕是事后回忆起来,依然带给他浓厚的压力。
不过王森也看出来了,两队战到最后,不仅他跟他的部属快要撑不住,对方也快坚持不下去。
被破了四五个小战阵,这几个小战阵里的战士半数折损掉了,不是当场阵亡就是受了重伤,能成功脱身后撤的只有一半。
好在在那之后他彻底稳住了阵脚,钱仲队也放缓了攻势,所以后面那大半截拼斗,双方都没增加什么实质伤亡。
后半截的战斗说起来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但身在其中的王森却清楚,那是双方在全力拼斗下,势均力敌达成的微妙平衡。
在此期间,若是有人露出大的破绽,那伤亡不仅会瞬间扩大,整个队伍都可能崩溃、大败,被另一方追着收割人头。
“不幸中的万幸,今日一战后,本队短期内不会再上阵,可以暂时远离凶险。”一想到不必再面对凶残的反抗军,王森由心感到轻松。
他不仅为自己感到轻松,也为本队其他老熟人轻松,最重要的是,为王小林松了口气。
白天的激战让他的队伤亡四分之一,这样的战损足以让他们暂时远离战斗,获得休整放松的机会。
伤亡四分之一,这么重的战损放眼整个大营,都没几个队比得上王森甚至觉得肯定没有一个队能跟他们比。
毕竟从整体上说,今日大军的伤亡很小。
“老爹,你今天实在太厉害了,我头一次知道,你拼杀起来竟然那般凶猛,简直跟一头老虎差不多
“要不是你顶住了晋军的凶狠攻势,今天咱们队肯定会栽来,我给你好生揉揉,可不敢让这功勋卓著的肩膀坏了。”
王小林不知何时离开了床铺,来到王森身后为他揉捏肩膀,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敬佩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敬佩过他的父亲。
得到儿子的认可、尊重与夸奖,王森浑身的疲累与浓烈的黯然,在刹那间消散了大半,脸上也有了笑容,不无得意地哼了一声:
“我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这么多年我杀的人都够组成一个队了,你今天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差得远”
王小林一副我知道你在吹牛,但我不想跟你较真的样子,笑嘿嘿地道:
“我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老爹你在西域做什么我反正不会知道,你就算说你杀了胡子的百夫长,我不也只能道一声佩服
“反正老爹你今日神武不凡,我算是涨了见识。”
王森年轻的时候府兵制还没完全崩溃,作为府兵去西域戍守过。
王小林从小就听王森吹牛他在西域如何如何骁勇,杀胡子如杀狗一般,要不是顶头校尉不做人,他早就该升迁当官。??
王森又哼了一声,一把拍掉王小林的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行了,别跟我这献殷勤,真要佩服你老子,就给我滚去睡觉,明日早些起来修炼,御气境都没到,指望你帮忙都帮不上。”
跟之前净喜欢偷懒耍滑不同,经过今日战场这一遭,王小林心智成熟了不少,当下便拍着胸膛保证:
“老爹你放心,我明日必定早起,争取一个月,不,半个月晋升御气境
“那帮晋军太他娘的凶狠了,发起疯来连命都不要,今天我好几次差点儿被砍死,不晋升御气境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
王森点头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表示自己是个吝啬言辞、格调很高的严父,不看王小林怎么说只看他明日怎么做。
没多久,营帐中鼾声四起,一众战士包括王森在内,都早早入睡。
中军大帐,大将军杨佳妮,建武军节度使吴俊,侍卫亲军上将军陈雪陇,监军韩守约齐聚一堂,总结今日的大军作战情况。
先开口的是韩守约,他瞥了陈雪陇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
“陈将军,今日一战你部可是半点儿战果也没有,一整日拼杀下来,那晋军大阵依然稳如泰山。
“到了下半日,对方更是时不时有部曲突进你部战阵,看那样子不像是你在进攻,倒像是对方是进攻方。
“早上陈将军出击的时候,本官还以为就算今日不能建功,至少也能杀杀晋军的威风,但照今日的势头,陈将军莫说击败晋军,只怕很快就要维持不住攻势了吧”
最后那句话,他故意把情况说得恶劣,以讥讽的语气来激励对方明日奋力作战、扭转局面。
陈雪陇冷着脸:“你一介文官,懂什么战阵,我劝你谨言慎行,免得贻笑大方。”
韩守约见陈雪陇今日明明没什么进展,态度还能如此硬气、恶劣,不由得动了一分真怒,阴阳怪气地道:
“我的确是文官,不太懂战阵之道,但我眼睛没瞎。
“陈将军,你要是不行就不要逞强,我看明日也别让建武军看着了,叫他们袭击晋军侧翼,为你部正面进攻分担部分压力,岂不是方便你杀敌建功”
吴俊闻言眉头一挑,来了些精神。
陈雪陇乜斜韩守约一眼:“大将军在此,大军如何作战,哪有你这个大头巾置喙的余地韩大人要是觉得无聊,我帐中有几本诗集,送给你读一读如何”
侍卫亲军有禁军的骄傲,既然已经独自出战晋军,那就是要靠自己战胜反抗军,如今不过打了一天,又没什么损失,这就让建武军从旁相助,他的颜面往哪儿搁
韩守约正要反唇相讥,杨佳妮已是淡淡开口:“明日侍卫亲军继续作战。
“陈将军,反抗军虽然有境界优势,但只能在开头猛攻一阵,只要顶过了这轮冲击,后面就是你部放手施为的机会,侍卫亲军要懂得把握战机。”
如何把握战机,如何制定战术调整战法,那是陈雪陇这个上将军的事,她不想越俎代庖,也懒得越俎代庖。
陈雪陇身为上将军,没道理连这些事都做不好,他要是做不好,就不配做这个上将军,早早退位让贤为好。
陈雪陇抱拳领命。
翌日,两军再战。
作为进攻方的侍卫亲军,维持着自己作为进攻方的体面与尊严,也保持着自己作为进攻方的战法战术,依旧在开战之初向反抗军大阵发起了冲阵。
经过昨日一战,侍卫亲军已经知道今日很难突破敌阵,故而没有全军都冲出去,第一阵只让一个大营上前。
昨日出战过的反抗军部曲,今日自然不会再战,第九军甚至都没有出营,一面在营中休息一面防备建武军。
若是建武军袭击反抗军大阵侧翼,他们从营中集结杀出,可以自有利方位给予对方痛击,配合大阵同袍收获一些战果。
最不济也能镇守军营,接应同袍退入大营。
这一日的战斗跟昨日并无本质差别,两军拼杀一整日,都没有显赫战果。
与昨日不同的是,反抗军没了因为大意轻敌而冒进的损失,各部在进攻初始都给了侍卫亲军很大压力,战斗结束之时整体伤亡明显比侍卫亲军小一点。
侍卫亲军做得好的地方在于,他们依照陈雪陇的布置,挡住了反抗军第一轮猛攻,阵脚没有因此产生大的动乱。
反抗军做得好的地方在于,他们在第一轮猛攻没有取得实质进展后,及时收住了突进的势头,后续没给侍卫亲军可趁之机。
一日大战结束,双方鸣金收兵,两军各自回营的时候,表现出了很大的不同。
辛苦鏖战一天,没有取得多大杀伤,侍卫亲军当然是分外疲累,起初看到反抗军时那种迫切想要击败对方,建功立业而后大掠四方大发横财的心思淡了不少。
反抗军各部则颇为振奋,无论将校还是普通战士,都隐含一种激动之情。
各营各队,都在今日实验了昨夜各自制定的战法战术,虽然没能突破敌阵,但在施行过程中都有所得。
有的被证明是错误的,立马就被抛弃,有的被证明是正确,于是决定改善、发扬。
在激战过程中新发现的侍卫亲军作战特点,尤其是可供利用的地方,则让将士们如获至宝,都等不及要回营去研究讨论,制定新的更有针对性的战法战术。
对反抗军将士而言,这是一步步击败敌人的征程,也是一步步靠近胜利的过程。
每每能抓住向前一步的可能,都能让参与讨论战法、制定战术,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的将士们衷心振奋。
这样的战斗过程,能让他们一点一点感受到自己积累起来的优势,也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在一点点变得比敌人更强,各种努力的反馈不仅及时,而且关系每个人生死荣辱。
多长进一点,自己死亡的危险就小一些;多努力一点,身边的手足兄弟就能少死一些;再拼命一点,全军流的血就会少一点。
更积极一点,那就是杀敌建功、保家卫国就是自己与家人亲友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生活,得到了更加坚固有力的保证
大战若是胜了,是他们每个人的功劳,大伙儿都出了力,皆能与有荣焉,败了当然不能败。
大伙儿费尽心思一面奋勇杀敌,一面观察敌军,一面在战后不顾疲累研究战法,可不就是为了避免战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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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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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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