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客船在郓州城外灯火依稀的码头靠岸,早早在码头等候的几个人连忙迎了上去。
船刚刚停稳,舱房里便有人走了出来,借着气死风灯的光亮,迎候的人连忙见礼:“黄先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黄远岱张开缺了两颗门牙的嘴,露出带着几分复杂之色的笑容:
“郓州本是我的故乡,如今回到这里,竟然还要被陈统领当作客人来迎,真是让人心生感慨。”
长河船行大当家陈奕笑着道:
“大军未到而先生先到,怎么都当得起辛苦二字,陈某可没有别的意思。先生如今是荣归故里,在郓州依然是主家,我们都得听从先生的吩咐行事。”
黄远岱下了船,站在码头上看着郓州巍峨雄阔的城墙影子,不甚感慨:
“昔年跟随太子离开郓州游历天下,没曾想世事浮沉多有艰难,转眼便是十多年过去,而今能活着回来已是大幸,是不是荣归故里并不重要。”
说到这,他顿了顿,“我还算好,周鞅那厮被困在中枢,日日事务繁忙,想要回到郓州来,恐怕真得等到告老还乡的年纪。
“也不知到了那时候,他在郓州城里的老相识,还能有几个喘气的。”
这番话让陈奕颇为动容,嗓音不自觉厚重了几分:
“两位先生先是为了国战夙兴夜寐,而后又为天下苍生呕心沥血,之前十几年之后十几年,半生心血都奉献给了国家,给了无数素不相识的百姓,这份功劳应该流芳百世”
黄远岱摆摆手:“我死之后,世间之事与我还有何干系流芳百世并不能让我得到什么,我也不在乎。
“这一生能有机会尽情施展抱负,与太子并肩奋战,大丈夫意气已至巅峰,不枉来世间走一遭,心中再无遗憾,此番纵死不悔。”
说到这,他看着郓州城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最近一次接触耿安国,对方是什么态度”
陈奕惭愧道:“模棱两可。”
雷闯想让耿安国对抗大晋,陈奕想让耿安国效忠大晋,两人多番努力至今都没能达成目的,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失利。
“中原风起云涌,三军蓄势以待,大战一触即发,越是这种时候,身在局中的人越是容易急切慌乱,他耿安国倒是沉得住气。”
黄远岱轻哂一声,“这大概是想待价而沽,把郓州卖个好价钱”
区区郓州,虽然位置重要,但自身实力寻常,跟徐州相差不大,在中原这场纷争乱局中,他们想要趁机做大逐鹿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若是到了现在还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能够想一想的,是借此时机抬高自己的身价,让自己拥有更好的前程,更多荣华富贵。文網
陈奕回答道:“大抵如此。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赵宁既然到了中原,自然就是大晋朝廷主持中原大局的人,他们往后的行动如何展开,得看赵宁怎样安排。
黄远岱迈开脚步,让陈奕带他去落脚点,路上边走边道:
“太子当然不会让我们杀了耿安国,义成军若能成为大晋之兵,当然比成为杨氏、魏氏之兵要好得多。
“想要耿安国乖乖臣服朝廷,首先得让他没有选择,但凡杨氏的人到了郓州,事情就会起很多变化。
“太子与杨佳妮同为王极境后期,届时若在郓州相持不下,主动权就完全落在了耿安国手里,他想怎么选就能怎么选。
“那样一来,我们主要是我,就几乎没了用武之地。”
听到这里,陈奕恍然大悟:“原来太子殿下去徐州,就是要把杨氏的人挡在徐州,使郓州没有杨氏高手,叫耿安国无法投靠杨佳妮”
“那是自然。”黄远岱步履不停。
赵宁在中原的一切作为,都是事先跟包括黄远岱在内的有才之士谋划的结果,看似随性而为,实则形散神不散。
不等陈奕说出佩服之言,黄远岱继续道:
“徐州是杨氏渡过淮河北上的第一站,若是杨氏的高手被太子拖在彼处,连来郓州都做不到,大晋跟杨氏到底谁更强一些已是不言而喻。
“他耿安国还能弃强投弱不成
“退一步说,就算他想,得不到杨氏高手的实际支持,也根本无法办到。如此一来,我们就想要拿捏耿安国,就要简单太多。”
陈奕听得心服口服:“太子与先生都是世所罕见的大才,论智谋布局,我等就算是打破脑袋也难以望其项背
“郓州是我大晋王师进入中原的第一个关键,而徐州是杨氏大军北上的第一站,家门口的这两个地方,大家必然要全力争夺,不能容忍门槛前就是绊脚石。
“如今杨佳妮没到郓州,而太子已在徐州多时,杨氏在郓州毫无建树,但太子已在徐州多有基础。
“就目前而言,我们已是赢了杨氏不少”
黄远岱再度露出笑容,“这你就得感谢太子了。
“论多谋善断料敌于先,冲锋陷阵在对手手里抢占战机,魏无羡、杨佳妮哪里是太子的敌手”
陈奕由衷道:“大晋真是多亏有太子殿下”
徐州。
唐珏不是太能理解那番话,不懂什么叫“你们其实已经投靠了我们”,但他能够看出来,这伙新出现的高手强者,跟左车儿不是一路。
这让他充满喜悦。
在此之前,他们已然陷入绝境,就要任人宰割,而今有人点破左车儿等人的身份,还表露出跟他们同路的意思,足以让他走出绝境。
说话的那个人实力很强,放出的修为气机让唐珏一下子就确认,对方有着王极境的修为境界
只要对方想,那就能成为他们的救星。
事实证明唐珏所料不差,随着那人出声,在已经现身的大晋修行者身后,更多修行者飞身而至,将左车儿的人隐隐包围。
唐珏瞪大了眼睛。
这里面竟然还有一个王极境
他有些不能置信。他唐珏虽然是徐州长史,手里握着不少权力,但何时有过让两名王极境出面的待遇
两名王极境,对上城中的徐州本地大族所谓的小世家们,如果不考虑血腥屠杀会引起的地方动荡,那完全可以是碾压之态
唐珏长舒一口气。
好在这不是他的问题。
而是左车儿的麻烦
“他们真是河北大晋朝廷的人”唐珏看了看左车儿,又看向屋顶上负手而立的王极境高手,“他为何说我们已经投靠了他们”
左车儿转过身来,隔着一座房屋,看向那位自己高高在上俯瞰众人、手下修行者已经将他的人包围起来的吴国王极境高手那是一位青年文士模样的男子,脸上没有半分惊慌之色,语调平静地道:
“我的确是大晋修行者,想必足下是杨氏爪牙”
青年文士何贞之微微一笑,傲然道:“我乃吴国中郎将何贞之”
左车儿不无意外,“何贞之燕平革新战争中的大晋罪臣,在流放途中跟着王载潜逃金陵的何贞之”
何贞之怔了怔,没想到左车儿竟然知道他,当即沉下脸来:“有罪的不是本官,而是倒行逆施,与天下为敌,注定会灭亡的赵氏”
左车儿嗤地一笑:“与庶族地主、寒门权贵为敌,就是与天下为敌你们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一群靠压迫剥削,吸平民的血吃百姓的肉为生的家伙,有什么资格代表天下跳梁小丑犹不自知,真是可笑至极。”
何贞之大怒,好歹没有当场爆发,但眼中的杀气已经掩盖不住: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看你是活腻了,待会儿你落到我手里,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嘴硬
“实话告诉你,你们在徐州的修行者今夜都要死,绝对不会有一个能逃出去的,包括你在内”
言罢,他不再废话,大手一挥:“动手”
话音未落,他已抽身而起,一掌如龙,直取左车儿他要亲自擒下左车儿,带回去严刑拷打,让对方好生尝尝苦头。
面对王极境高手的全力一击,左车儿没有任何战斗动作。
他站在原地,乜斜着何贞之,眼中充满嘲讽,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何贞之尚且来不及被激怒,就感到一座泰山当头向他砸了下来,霎时间心跳如鼓亡魂大冒,知道自己是碰到了高手。
他连忙变招想要防御,奈何为时已晚。
一个房子一样大的拳头,光芒炽烈如皓月坠空,在他眸中急剧放大,将他从半空狠狠捶落地面,在长街上轰出了一个大坑
“王王极境中期”何贞之趴在坑底吐了一口血,脸上刻满震惊与意外,凝神向出手的人看去。
他看见的,是一个身着大红衣裙、姿容艳丽的绝色女子,对方漂浮在半空,向他投来看蝼蚁的目光。
“扈扈红练”认出对方的一瞬间,何贞之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品楼第一高手怎么会在徐州城
对方不是向来跟随于赵宁左右,直接听从赵宁的命令吗
怪不得刚刚左车儿在被围之际还能稳如磐石,哪怕是面对自己的出手也面色不改,原来是扈红练就在附近
可扈红练怎么会在这里
何贞之脑海里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这个想法兀一成型便让他如坠深渊,顷刻间,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头都被恐惧所吞噬,以至于完全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扈红练冷冷俯视着他,不屑地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做局算计我一品楼真是跳梁小丑,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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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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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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