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附近有不少都尉府府兵,他们眼见壮汉狂奔而来,纷纷上前阻拦,一边抽刀出鞘以示威胁,一边大声喝止以作警告。
“与民为敌之官吏,皆为误国狗官,挡我路者,某当除之”壮汉沉声大喝的同时脚步不停,气势更显雄浑,战意愈发盎然。
门口的总旗闻听此言,顿感被深深冒犯,立时勃然大怒,哪里还有不出手的道理,向前一步,未出鞘的符刀猛然砸下
壮汉脚下用力,速度陡然加快,一个迅猛前冲,在刀鞘还未落到自己身上时,肩膀重重撞在了总旗胸膛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御气境后期的总旗目光大变,身体竟然离地倒退出去,若非后面有同伴挡住,为他卸掉力量,这下非砸在门框上不可。
脸色煞白的总旗,眼睁睁看着壮汉从面前奔入大门,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什么时候一个粗鄙的市井大汉,都有胜过都尉府总旗的修为了
总旗被撞得胸闷气短一时难以理顺,不等他想个明白,几名男女已然紧随而至,个个杀气腾腾犹如出笼猛虎,皆是边跑边招呼百姓。
几名府兵想拦,却无一例外被撞退,有的甚至倒飞出去老高,仿佛这些男女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架架符文战车,有着不可撼动的意志与攻势
“直娘贼,全都是御气境修行者”
眼看大批青年男女跟在第一批修行者后面,蜂拥向金字坊大门,将府兵们推向一边,把府兵们冲撞的七倒八歪,总旗失去了遏止事态的想法。??
这超出了他的能力。
除非是真的拔刀大肆砍杀百姓这种事总旗还做不出来,也不敢做。
金字坊内,察觉到有修行者杀入院中的动静,石珫不禁心头一沉:事情还是闹大了。
待看到平民青壮争相入内,洪流般看不到尽头,且不由分说就对金字坊护卫与都尉府府兵拳脚相加,更是愕然地瞪大双眼。
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加入战场
局面怎么会突然如此失控
石珫惊疑不定,只觉得细思恐极。
他看不惯马桥与南山商行,自然不是后者羽翼,亦不曾参加南山商行总舵的议事,他之所以带人快速来到金字坊,一方面维护燕平治安是都尉府职责所在,另一方面则是上面有人授意。
而授意他这么做的人,并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赵氏的“倒行逆施”。
上面的人对他这个下面的人的说辞,当然是家国大义皇朝富强那一套正派言论。
正因如此,石珫在面对突然恶化、失去控制的局面时,才不能不感到惊骇。
片刻之间,涌进来的平民青壮就多达数百,他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其中充斥着大量修行者
江湖市井中本就不乏修行者,国战之后,民间更是不缺悍勇,但眼前这些百姓中的修行者占比,尤其是御气境修行者占比,未免太高了
这些人跟金字坊伙计的联起手来后,很快就全面压制了对手,将金字坊护卫们打得抱头鼠窜、哭爹喊娘,也让都尉府府兵不是被人群淹没,就是只能结阵防御。
在外面的百姓进来之前,金字坊有不少伙计或被护卫打伤打昏,头破血流,倒了好些,或被府兵押在地上锁拿,鼻青脸肿模样凄惨。
故而这些百姓甫一进院,便被刺激得怒发冲冠,出手非常凶狠。
几个眨眼的工夫,已有金字坊护卫被打死,还有都尉府府兵倒在地上被群殴。
这场抓捕闹事刁民的行动,在眨眼间变成了混乱械斗,又很快演变成真正的战斗,且大势已经被金字坊伙计与平民所夺,胜利被他们掌握在了手中
石珫如坠冰窟,冷汗直冒。
这些金字坊的伙计,附近的平民百姓,不仅有反抗的意志,敢于群起进攻权贵爪牙、官府兵丁,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反抗的实力
他们中的修行者精锐,就是他们能对抗不公的最大依仗正是有这样的力量,他们才能不惧权贵爪牙手中的盾棍、兵丁手中的刀枪,与他们战斗到底。
若是百姓之中既没有修行者,手里又没有刀枪,那自然没有掣肘权贵与官府的力量,也不可能反抗得了权贵与官府,只能是任人鱼肉任人宰割
石珫跳出跟李名正的战圈,打算破解危局的时候,外面群情激奋的百姓,已经在殴打大门外的府兵,他们嫌从大门挤进来太慢,不少人都开始攀爬院墙。
石珫举目四望,发现前门后院都有平民青壮大吼着冲杀过来,左右院墙上身手矫健的人下饺子般落地,这一刻他们盯着自己的敌人,全都化身为虎狼
虎狼扑向院中那些助纣为虐剥削他们的权贵爪牙,四面围攻,将他们撕咬得粉碎,也扑向那些不分是非黑白,用强权压迫他们的官兵,把他们踩倒在地
这是潮水,亦是洪流。
当浪潮足够高,洪流足够猛,权贵爪牙平日里再是狗仗人势耀武扬威,官府兵丁寻常再是高高在上主导一切,这一刻也只能被浪潮掀翻,被洪流吞没
眼看着金字坊护卫们哀嚎求饶,却被人用石头砸破脑袋,眼看着都尉府府兵结阵自保,却被修行者冲得人仰马翻,纵然此时没有被李名正进攻,哪怕自身还算安全,也有足够修为撤出战场,石珫仍是禁不住后退几步。
他恐惧的双手发抖。
面对平民的狂怒,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是打出信号,让都尉府的府兵全都赶过来,还是向皇城求援亦或是赶紧离开去求见大都督求见陛下,请对方来处理局面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百姓的愤怒与力量。
这股力量将他多年身居官位掌握实权,养成的威严骄傲击得粉碎,让他觉得自己好似成了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尸骨无存
真正面对了百姓的力量,石珫才知道,这股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多么可怕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当权者,而只是巨人脚下的一只蝼蚁
屋顶上,眺望着金字坊战场的赵宁,稍稍松了口气。
燕平百姓终归是没有让他失望。
在这场战争中,他不畏惧任何对手的任何手段,不害怕自己的部属出现各种问题,那些他都有应对之方,有战而胜之的机会。
唯有一点,是他无法控制,在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无能为力的。
那就是百姓的反抗意志。
若是平民百姓不愿冒着风险为自己而战,不敢触动权贵官府,害怕砸了饭碗选择“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不能为了自身的公平正义、尊严权利挺身而出,既想得到东西又不肯舍弃什么,乃至奴性深重到甘愿被当作牲口奴隶,那么赵宁付出再多努力,做出再多布置,都注定了只是水中捞月。
这场大计也就不能成功。
乃至大晋的长久强盛都只是一个幻梦。
如果是这样,就算大晋十年后能战胜天元王庭,百十年后也无法战胜其它强邦。
赵宁所做的一切,都会失去意义。
还好,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并不怯懦,也没有那么愚昧若是怯懦,便不可能赢得国战,若是愚昧,亦不可能创造万邦来朝的太平盛世。
勇气,是世间最珍贵的品质;而拥有敢于反抗的勇气,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眼见金字坊内的战斗已经是自己预想的局面,附近还有许多热血的平民青壮,正在靠近、奔进金字坊,赵宁目光中的坚定更添几分。
他头也不回地对左车儿道:“传我的命令,一应行动立即开始”
左车儿精神一振,连忙抱拳应诺,转身跃下屋顶,按照早先安排,以最快的速度去见方墨渊。
赵宁负手而立,俯瞰大街小巷中不断现身的百姓,涌入人流汇聚在一起,向金字坊席卷蔓延,眼中渐渐有了笑意。
他眼下之所以到这里来,就是要亲自见证这里的百姓,斩出反抗权贵的第一刀,只有看到了这充满勇气的一刀,他才能放心开始更大的行动。
如果今日燕平百姓没有选择反抗,他将终止所有布置,放弃后续行动,从今往后也不会再为百姓出头,为平民的公平与尊严做主。
他将只能选择拥抱权贵官僚,让大晋有暂时的强盛,去暂时战胜草原王庭,收获暂时的辉煌,赢得一时的声名。
民可救,方能救。
转过身,赵宁看向京兆府的方向。
两地相距甚远,赵宁看不到人流,但能凭借气机感应,知道京兆府附近,正有越来越多的百姓争先恐后跑向府衙,见证彼处那场前所未有的国人审判。
这说明今日这场战斗,是百姓所关切的,是百姓所期望的。
民心可用,国方能强。
片刻后,李名正等人押着石珫,来到赵宁所在的院子激战中,石珫没有尝试逃跑,而是陷入了某种深刻的自我怀疑、自我混乱中,不愿跑了。
当然,无论他跑与不跑,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差别,在之前的计划中,左车儿将会负责处置石珫。后者运气不错,如今赵宁在这里不说,还愿意见一见他。
被五花大绑的石珫,看到坐在院中石桌前的赵宁时,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金字坊的这场风波,背后竟然有赵宁授意
可他想不明白,堂堂大都督府大都督,反抗军大将军,大晋皇朝的太子,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金字坊又怎么会煽动百姓作乱造反
噗通一声,百感交集的石珫跪在了赵宁面前,委屈又凄凉地以头抢地:“卑职都尉府石珫,参见太子殿下”
赵宁不愿废话,看着跪地不起的石珫缓缓道:“自古以来,顺势者得天下,而天下又每为逆势者所破,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每当大争之世出现,英雄豪杰争相投身其中,以施展抱负建功立业,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为无上荣光,成功逐鹿者无不自鸣得意。
“石珫,你也是世家子弟,常年手握实权,并非见识浅陋之辈,我且问你,这种总是会让天下烽火不休、令苍生百姓苦难深重的循环,如何才能打破”
石珫抬起头,满脸茫然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赵宁此问非比寻常,意义重大,他的答案也关系自身命运,却委实不知如何回答。
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心胸没那么大,他的见识没那么广,他的忧虑没那么高。
赵宁并没有指望石珫给出答案,停顿片刻后继续道: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谁都听过,但自古以来,枭雄都只是利用它成就自身功业,在获得统治地位后,眼中便只有自己的统治稳固。
“你且听好,而今我来告诉你,要想天下长治久安、国家长久富强,唯有时时刻刻体察百姓疾苦,年复一年顺应民心
“得民心者得天下,顺应民心者长保天下,这,就是大晋的道路
“石珫,你可听明白了”
这番话有醍醐灌顶之效,石珫如梦初醒,震惊愕然之色在脸上一一闪过,末了化作恍然大悟与巨大敬佩,心悦臣服的再度叩首:“石珫明白了”
赵宁不置可否,问:“如此,你亦知晓你今日错在了何处”
石珫痛悔三生:“卑职被利用了殿下,卑职被官商勾结的那些混账利用了”
他无意与百姓为敌,更不曾想过镇压正义,刚刚百姓冲击金字坊,那么激烈的战斗,他都没有下令府兵抽刀杀人,就是因为底线良知尚存。
而他今日带着兵马过来,是因为听了上面某位大人物的话,认为金字坊的伙计道德败坏、罔顾国家大义,在这种时候闹事生乱,妨碍江山社稷与国家复兴。
在百姓群起攻之,金字坊被平民淹没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金字坊的伙计并非是道德败坏如果是,不会有那么多人支援他们。
所以今日之战的根由,是平民百姓在官商权贵的长久压迫下,遭受了太多苦难,没有退路不得已而反抗。而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正义之战
赵宁认可了石珫的态度与反思,微微颔首:“不只是你被利用,朝廷想要国家富强的期望与努力,亦被那些惯于、善于吸血自肥的官商权贵所利用。
“齐朝不察,或者说察觉了但没应对好,故而灭亡;若是我大晋也不察,也不能好生应对,则最终亦难逃覆灭结果
“石珫,我且问你,从这一刻开始,你当如何做人”
石珫三度以头抢地,发自内心而慷慨激昂地道:“卑职愿意改过自新,为陛下与太子顺应民心的大业牵马坠蹬,将功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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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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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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