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目睽睽之下,赵宁在陈询面前五步处站定。
随着他最后一步落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情不自禁去想象接下来的场景。
王极境后期的赵宁雷霆出手,一把将宰相陈询制住,无论后者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乖乖被赵宁按在地上,接受皇帝宣判的罪名
若是如此,赵宁便是皇朝头号忠臣,今天就是大齐世家的末日
还是赵宁忽然调转矛头对准宋治,丧心病狂陡然发难,与陈询等世家官员一起,在这大齐皇朝最威严最重要的大殿之上,吹响造反的号角
如果发生这样的事,赵氏便成了板上钉钉的叛臣,皇城必有一场大战
赵宁没有出手。
没有任何异动。
他正色看向陈询,肃然问道:“宰相大人,你勾结了陇右叛军”
陈询悲愤莫名:“本官身为皇朝宰相,怎么会跟叛军有所瓜葛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唐郡王,你一世英名,被大齐百姓尊为战神,可不能不分黑白”
在诸位大臣紧张的注视中,赵宁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陈询的话。
而后他转过身,十分认真地对宋治道:“回禀陛下,宰相说他没有勾结叛军。”
闻听此言,满殿大臣莫不神色精彩,有人想哭有人想笑,有人庆幸有人愤怒。
任谁都没有想到,赵宁会这样回应宋治。
宋治面沉如水:“唐郡王相信宰相,而不相信朕”
赵宁好像很惶恐,连连行礼告罪:“回禀陛下,宰相若是有罪,无论是臣还是旁人,都不能容他请陛下公布宰相勾结叛军的罪证”
殿中再度陷入沉寂,这下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皇帝。
许多寒门官员都期望皇帝拿出罪证。
然而皇帝并没有这样做。
皇帝只是脸色难看,如同吃了一大碗肥美的苍蝇。
他手里根本没有证据
什么是证据
在世家王极境修行者,改头换面乔装易容前往陇右,帮助魏氏对抗朝廷高手的情况下,只有擒住至少一名世家修行者,拿到对方的口供,才算人证物证俱有。
可朝廷高手并未能在大震关,擒住任何一名世家王极境修行者。
如果有人被擒住了,今日赵宁压根就不会来含元殿蹚这趟浑水。
宋治盯着赵宁:“陈氏的王极境高手,现在已是不知所踪,这还不算证据”
赵宁点点头,表示这的确很值得怀疑,随即转身看向陈询,再度向他发问:“陈安之何在”
陈询语气坚定:“他妻子在老家得了急病,故而连夜赶回探望”
赵宁微微颔首,转过头回禀皇帝:“陛下,若要定陈安之勾结叛军的罪行,仅凭他不在燕平只怕远远不够,尚需能够服众的实证。”
他一副公事公办、光明磊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罪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的模样,让满殿文武大臣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部分寒门官员,当然认为赵宁这是偏袒陈氏,但那部分早就认可、敬重赵宁的寒门官员,却觉得赵宁此举再正常不过。
至于宋治他已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他之所以要赵宁擒拿陈询,不过是要赵宁表明态度,试探对方会不会阻碍他雷霆处置一众勾结魏氏的世家。??
在试探的过程中,他一直占据着道义的至高点,力图让赵宁没有无法反对。
先前两人对答时,赵宁态度干脆,言辞利落,几乎让宋治开始怀疑,赵宁与赵氏是不是真的没有谋反之心,一切都是他在多想。
却不曾想到,赵宁前后言行极度不对称,反差之大让他下不来台。
这让宋治感觉自己正在被赵宁当猴子耍,而且是当着满殿文武大臣的面,可谓是丢脸丢到了极致。
刚刚堪堪稳住的心绪再度失控,他的面色狰狞起来
陈氏、韩式等世家勾结魏氏,这在宋治跟陈询、韩昭等人面前,已经是确认过的事,陈询还跟试图跟他谈判。
如果没有河北乱军的事耽误,他已经公布陈氏、韩式等世家的罪行,把他们处置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完全可以乾纲独断,并且不担心事后世家诬告。
因为世家的王极境高手,的确是在陇右,稍后朝廷就能在大震关,亦或是他们回京、回祖地的路中擒杀他们,平定陇右后要搜集到铁证更是易如反掌。
可现在不同了。
赵宁来了。
还一副定要辨清是非,绝不让世家蒙受冤屈的架势。
眼下陈询有了赵宁背书,腰杆硬了,绝对不会再承认之前的谈判。
这不仅让宋治的盘算完全落空,也让他认识到,赵宁是真有反叛之心最不济,也会尽全力阻拦他处置陈氏、韩式等世家,维护世家利益
这就让他无法破解眼前困局
恼羞成怒的宋治用力一拍御案,双目通红面若野兽的大喝:
“赵宁你休要在此搬弄口舌朕怎么没有证据飞鱼卫已经查明陈氏勾结魏氏的事实,他们的调查文书就是铁证你是怀疑飞鱼卫,还是怀疑朕”
此言一出,大部分寒门官员都是挺胸抬头,觉得他们的主子现在龙威无双、稳操胜券,少部分寒门官员则是立即变了脸色。
飞鱼卫是一根扎在所有官员心头的刺。
没谁愿意自己被一群自己完全无法制约的力量,日夜监视,被掌控一言一行,更加不愿对方手握大权,可以决定自己的荣辱兴衰。
在世家犹存的情况下,绝大部分寒门官员,尚能容忍飞鱼卫的存在。
但也有少部分虽然在官场和光同尘,融入官场秩序,践行官场潜规则,但好歹存着些许理想抱负、良心底线,亦或是目光长远的官员,不能容忍飞鱼卫。
现在皇帝可以仅凭飞鱼卫的“一家之言”,不经过任何律法章程,就论定陈氏有罪并处置他们,那日后也能用飞鱼卫这样对待他们。
他们辛辛苦苦奋斗半生得来的官位富贵,还有什么保证
他们真正想要的,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建立一个儒生理想中的太平世道,而不是一个皇权不受任何制约,儒生只能为奴为仆的皇朝
这部分官员,一下子把目光投向了赵宁
现在,在他们眼中,赵宁不再只是一个品行高洁的臣子,而成了一个关系着他们切身利益的存在
赵宁的回答很重要。
赵宁直面宋治,字字清晰:“身为人臣,岂敢怀疑陛下若臣这么做了,那就是不忠
“但飞鱼卫是飞鱼卫。
“若他们办案可以不讲证据,随意决定官员是黑还是白,那他们岂不是成了天下官员的主子若是如此,臣担心陛下威严受损,皇朝神器有险”
他的话说得很直白,很强硬,也很有道理。
小部分官员立即意识到,赵宁的道理十分光明正大:由宦官统率的飞鱼卫权力太大,一旦日后不受控制,不仅会危害百官利益,还可能反噬皇权
皇帝建立飞鱼卫,是为了加强皇权,如果飞鱼卫反而成了危害皇权的存在,那它又有什么存在的理由
这一刻,若非殿中气氛极度紧张,眼下大事又非讨论飞鱼卫存在与否,他们都要站出来附和赵宁、支持赵宁了。
他们虽然不能立即站出来,但都露出了认同赵宁的神色。
宋治心中的狂躁犹如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他控制,出离的愤怒让他五官彻底扭曲,面容极度狰狞,也让他手脚发冷,忍不住开始胡乱颤抖。
他明白了。
赵宁就是要反对他现在处置陈氏、韩式等世家
赵宁就是要消解他破解眼前危局的最后努力,就是他掐灭他平定各方乱事的唯一希望,就是要亲手把大齐皇朝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宁,就是反贼
宋氏江山中最大的反贼
大齐皇朝隐藏最深的反贼
这一刻,宋治确认无疑
他猛地站起身来
在满殿大臣的注视下,他犹如一只发狂的狮子,朝赵宁露出了血腥的凶光,并且举起了他的右手,满面煞气嗓音颤抖的怒吼一声:“赵宁”
这一瞬,赵宁知道,宋治已经断定他要谋反。
他身形稳如泰山。
他心情静如平湖。
他不在乎。
是的,他不在乎宋治知道他要造宋氏的反,要倾覆大齐的江山。
原因再简单不过:宋治知道了也没有用。
对方没有证据,所以不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令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对方没有实力,所以不能拿他怎么样。
眼下的燕平城里,是有许多帝室、寒门王极境高手,足以压制世家,也能防备赵宁陡然发难,不惧赵宁扰乱皇城。
问题在于,河北有乱军,而宋治不能阻止赵宁逃脱。
一旦赵宁在没有过错,没有罪责的情况下,被宋治下令众高手围杀,赵宁就能以此为理由,告诉天下人,宋治已被飞鱼卫和奸臣蛊惑、蒙蔽。
如果不是这样,宋治没有理由擅杀国战第一功臣
而后,他便能去冀州、瀛州,成为平民大军的首领,打起清君侧的旗号,号召四方豪杰,壮大平民大军的规模,联合河东军向燕平进发。
如此,就算宋治今日赶走赵宁,平定了陈氏、韩式等世家,也无法真正破解他所面对的困局,只会让陇右的世家王极境们,加入赵宁的队伍,一起进攻燕平
天下兵马虽然多,但除了河东军,藩镇都在黄河之南、之西。
赵宁只要守住黄河,就不担心被其余人袭击,而且中原部分州县正在闹饥荒,各个藩镇无力出动多少兵马勤王。
再说,他们会勤王吗
出征陇右的六镇大军,失去后方,失去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士气还能不溃
若是如此,燕平能否靠元从禁军,靠从陇右回来的赵玉洁等高手们保住,姑且不说,这天下必然彻底大乱。
宋治能接受这个局面吗
于是问题就变得简单此时此刻,在这含元殿上,宋治敢对赵宁出手吗
赵宁笃信宋治不敢。
所以,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子之怒。
也不在乎宋治脸上的杀气。
真正强大有力的谋划与布局,从不忌惮被人发现,而是要在它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人能够抗衡它、改变它。
真正的布局,要的是大势。
而大势的根本,是实力
韩式等世家们支援魏氏,也不惮被宋治发现,可他们想要的是跟宋治谈判,他们也只能追求跟宋治谈判。追根揭底,他们实力不够。
宋治敢于谋划打压世家,清除世家,靠得是掌控天下绝大部分财富的庶族地主,是发展壮大的寒门势力。他自认为实力足够。
他原本应该成功的。
寒门必然取代世家,庶族地主已经席卷天下,皇权可以攀升至巅峰。
可惜的是,皇权能成功,不代表他个人就能成功。
他面对的,是赵宁。
一个王极境后期的修行者,一个背靠赵氏的家主继承人,一个有良才辅佐的英豪,一个发动了平民百姓站起来反抗压迫的真正战神
赵宁平静地看着发狂的宋治。
他等待着。
等待宋治会在他的名字后,说一句什么样的话。
这句话会决定的,已不可能是他赵宁的命运,而只能是他宋治的命运
宋治嘴角抽搐许久,脸色剧烈变幻,像是打翻了的染缸。
皇帝的痛苦是如此明显且浓厚,让殿中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末了,宋治语气缓和下来:“赵宁你退下。还有你们,都退下。朕有些乏了。两个时辰后,你们再进殿议事。
“大伴,带众卿去太极殿歇息就在太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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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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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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