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字
天元军中,沙场老卒里的百战精锐,不愧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悍卒。
在眼下这种局面下,还有越来越多的战士,没有跟契丹军一窝蜂的乱跑,在被将校重新组织后,加入到了围攻山包的序列中。
其中的精锐修行者,更是争先恐后冲杀向前。御气境后期跟元神境,则是径直跃过人群,不管不顾跳上山包。
他们中的不少人,宁愿被符矢射中,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扑倒对手,誓死打开缺口,让同袍能夺回属于他们的将旗。
夺回将旗,竖起来,让大军看到,众将士就有了主心骨,阵脚就有很大机会稳住。以天元军的素质,哪怕契丹军溃败了,他们也有再战的可能。
这里地形狭窄,只要能重新稳住阵脚,哪怕最开始人不多,但凡能挡住雁门军一阵,就会有越来越多老卒,从溃败中被约束回来,重新构建防线
直到现在,两侧重重山林中,也没有大股雁门军杀出,这说明彼处根本不会冲出来敌人,这些天元精锐知道,他们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
山头周围,很快就横尸无数,且不说翻滚下山坡的战士,地势相对平缓的地方,尸体都已经堆积成墙。鲜血汇聚成血潭,部分侵入地面,部分漂流成溪。
天元军修行者,不断跃过同袍的尸体,跟里面的大齐修行者殊死鏖战。
赵烈已经陷入鏖战,回身乏术,赵逊带着数十名修行者,死死守着最后一片阵地,他们面前人影幢幢,双方修行者你来我往。
真气流光灿若星河,照亮了一张张狰狞的脸、一双双猩红的眸子,也照亮了不断倒下的战士,从肚子里流出的肠子,从脖颈处喷涌的血泉。
不断有成群结队的天元修行者杀过来,跟赵逊等人近身搏杀,战斗异常惨烈。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赵逊的真气就消耗了大半,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兜鍪不知何时被砍飞。
但他跟众人一起死战不退,哪怕身边有越来越多的同伴倒下。纵然地面已经全都是尸体,没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他们踩着不知是敌人还是同伴的脏腑,不顾那渗人的吧唧声,在浓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中,依然继续结阵而战,死不旋踵。
赵逊沧桑的面容上,只有坚定之色,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里,也唯有决绝的战意。文網
多年的醉生梦死、行尸走肉,不但没有让他忘掉心中的苦痛记忆,对自己一复一日的失望,反而让他活得愈发痛苦。
曾经是站在群峰之巅的天才强者,自尊与骄傲早就深入骨髓,再大的挫折再多的酒色也无法消弭。
哪怕是跌落深渊,也无法坐视自己活得浑浑噩噩,猪狗不如。
从青楼案中脱身之后,他早就不在乎生死,他现在唯一追求的东西,就是要活得有价值,要对得起自己赵氏族人的身份。
他要向赵氏证明,自己就算无法拥有元神境后期的修为,也绝对不会活成侏儒,他还能站起来,还能为家族做贡献,还能沙场杀敌,还能夺旗立功
他这一生,可以没有强者的修为实力,但他要重拾强者的骨头与气度
为此,哪怕是付出生命,成沙场的一抔黄土,他也在所不惜。
皎月的清辉,洒满了山头的尸山血海。
跟一个强劲对手拼杀两招,赵逊忽然觉得对方的脸格外熟悉。
定眼一看,他心口一阵抽痛。
这个对手,竟然就是当初那个,跟他争夺某个心仪于他的部落酋长之女,而后将他击伤,又在他带那个酋长之女私奔回雁门关途中,追上来将他重伤,让他修行根基大损,终生都只能停留在元神境中期,再也无法有寸进的人
“巴拉,是你”
赵逊奋力斩出一刀,只觉得胸口耻辱的怒火汹涌如海。
当年之事后,那个不敢得罪雁门军的部落酋长,说他已经处死了巴拉。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赵逊”
巴拉挡下赵逊的横刀,意外之余,脸上充满讥讽,“你还是元神境中期废物,跟当年一样废物既然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今天就让你死无全尸”
“蛮贼你说谁是废物”赵逊怒发冲冠。
多年的屈辱记忆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嘶吼一声,拼尽全力挥刀进攻,完全放弃了防守之念,只求斩杀对方。
然而,多年前,他就不是巴拉的对手,现在对方已经是元神境后期,赵逊就更是无法匹敌。
纵使赵逊有万千愤懑,说不尽的愤怒与屈辱,仍然在两招之内,就被对方一拳重重轰在胸口,吐血倒飞出去,跌倒在断裂的将旗旁。
“实话告诉你,高娃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巴拉杀散两名扑过来修行者,一个箭步冲到赵逊面前,挥下的长刀虽然被对方挡住,但一击侧踢,依然将赵逊踢得再度吐血倒飞出去。
欺身而进,巴拉面上满是残忍的笑意,眼中更是充满戏谑,他接下来的话,让赵逊如坠冰窟,浑身汗毛都好似根根炸裂:
“你以为高娃喜欢你真是愚蠢。那不过是我们设的一个险境罢了,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局,让我有伤你的理由,事后能平息雁门军的怒火。
“实际上,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针对你这个,赵氏天赋最好的修行者”
看着赵逊震惊的面容,巴拉快意无限。
他手中长刀斩下,肆无忌惮的道:“我们部落,不叫什么黄羊部,而是天元部
“一百多年来,我们从未忘记向赵氏复仇,也从未停止过算计你们雁门军,而这十几年,是我们可以真正行动的十几年
“为了方便日后攻下雁门关,为了更好的南征,赵氏的非凡奇才,都是我们要算计的对象。
“你如此,一年前,针对你们现在的家主继承人赵宁的行动,同样是如此”
“赵逊,在这个时候你本该是王极境,甚至是王极境中期,但你实在是太蠢了,竟然被高娃轻易迷惑
“所以你不可能有前途,你的未来注定要葬送在我手里,纵然我只是年龄比你大,天赋远不如你,但你一辈子都只能是元神境中期,到死都是”
话音方落,巴拉格飞赵逊的横刀,将对方踹翻在地,长刀朝对方额头劈下
赵宁手中枪出如龙,将面前的敌人捅了个透心凉,这名元神境初期的天元修行者,双手死死攥住枪杆,涌血的嘴角满是狰狞凶狠的笑意。
刹那间没能拔回长枪,双方有极短暂的僵持,赵宁想要弃枪闪避的时候,终究是慢了一步,侧前横扫过来的一根狼牙棒,正中他的脑门
这是元神境中期的全力一击。电光火石间,赵宁只来得及稍微歪头。
狼牙棒将他的兜鍪扫飞,湿漉漉的头发散了开来,他耳旁嗡鸣作响,海中有瞬间的空白,整个人晕眩得只想趴在地上呕吐。
带着战阵中间突进,赵宁一路上不断拼杀,只想打开一条直通北胡军主阵山头的道路。
起初战事顺利,尤其是在北胡军相继溃逃的时候,他一路追击砍杀,几乎没费多少力气。
但当他靠近北胡军主阵山包后,面前的乱军中,就开始出现前来阻击的天元军悍卒,他们逆势而行,跟赵宁等人战在一处。
刚开始,对方人数少,赵宁仍能不慢的前进,但是越是往后,面前挡路的敌人就越多。
他击杀了一个又一个修行者,杀倒了一片又一片战士,抬头看到的,仍然是黑压压的人头与不断靠近的身形,望不到尽头。
拦路之敌中的精锐修行者,也是越来越强,当白风口最后的几名万夫长,相继出现后,王柔花等赵氏元神境后期高手,全都被他们缠住。
作为锋头的赵宁失去强援,压力骤然增大。
厮杀到此时,倒在他枪下的天元修行者,没有一百也就八十。但他的符甲也已残破不堪、千疮百孔,很多符文阵列都被破坏,整体防御性只剩了三成不到。
赵宁知道,此刻此刻,还能听从军令,从溃军中聚集到这里的战士,必然是天元军中最悍勇的那群人。
他们心智坚定,战技非凡,死不旋踵,而且多为实力不俗的修行者。
他的战斗愈发艰难,真气消耗急剧增加,到了后来浑身滚烫,周身血液好似都在燃烧,伴随着伤口逐渐增加,无数地方都在传来刺痛,折磨得人想要发狂。
被狼牙棒重击,赵宁失去了视野,也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纵然他知道这极为危险,很可能再清醒的时候已经彻底无法动弹,当他却不能做什么。
嘭的一声,因为剧烈碰撞,赵宁的神智重新回到身上,第一个感觉就是钻心的疼痛,小腹好似已经被凿穿。
他看到了自己撞上的对象。一个元神境初期修行者。
对方手里的长刀,正捅进了他的腰腹,满脸都是得意而扭曲的狞笑。
赵宁没有低头去看小腹的伤口,第一时间,他抬起脑袋,几乎是拼尽全力,用额头狠狠撞在对方的鼻梁上。
惨叫声中,有意识的闭了下眼再快速睁开的赵宁,这回视野没有陷入黑暗多久,已经丢失长枪的他,从腰间拔出横刀,顺势斩飞了对方的脑袋。
到了这时候,他仍然没空闲去看自己腹部的伤口,只是隐约觉得问题不大,毕竟有万丝甲的防护。
用掠空步闪过劈来的一刀,再站稳身形,赵宁手中的横刀,又削掉了一名修行者的手臂。
不等他再发动掠空步,陡然间,身体像是被蛮牛顶中,给撞得侧移了好几步。
周围的天元修行者太多了,作为战阵锋头,还想往前突击,赵宁几乎随时都在被围殴,身旁的护卫同样要面对强敌,多的是无法策应他的时候。
在他被迫侧移的时候,劈斩而来的长刀、战斧,在中途砍中了他好几次
霎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要被剁散架,脏腑一阵翻腾,嘴里涌上一股腥甜,纵然是牙关紧咬,鲜血也从牙缝里溢了出来。
最严重的是,小腿不知被什么扫中,好似是长矛,抽疼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脚没了,本就不稳的身体,因为这一击直接倒了下去
后背砸落在地的瞬间,眼前刀光斧影纷呈斩来。
太快了,他没有闪避的时间
符兵的刺眼光芒中,眼前的世界虚实交叠,他好似回到了前世,置身烽火弥漫的战时京城里。
同样是因为被天元强者砍翻在地,他倒在了满是断肢残骸的血泊里,彼时他也是这般绝望这般不甘,同时又无比无力。
无法战胜眼前的敌人,无法左右战争的胜负,他在悲愤中被斩飞头颅。
最后天旋地转的视野里,是城楼上跟衣发飘飞,豪迈快意跟萧燕饮酒的赵玉洁;
是挥动那柄大的出奇的巨斧,从天元战士人群中,焦急万分奋力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杀来,却被身后的天元强者,出其不意一剑洞穿了腹心,身体跟眼神同时僵住的赵七月;
是倒在自己身旁的无数赵氏族人;
是自己那具脖颈正在喷血的无头尸体;
是一群正在纵声狂笑庆贺胜利的天元战士,是无数被他们追逐残杀,抱着小孩儿,在逃窜路上被砍倒的大齐百姓。
赵宁心痛如绞,如被万箭穿心。
重生这一回,本以为可以扭转命运,护住自己亏欠了无数的族人;
重上战场这一次,本以为可以改变国战大局,带着雁门军战胜强敌,拯救江山社稷;
重新带着赵氏精锐冲锋陷阵,本以为在局势大好的情况,能够在转瞬即逝的战机里,冲破天元军最后的顽抗,赢得胜利
末了,还是功亏一篑吗
末了,还是死在了乱军之中吗
末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吗
末了,重生这一生,还是半点儿意义都没有吗
盯着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符兵,赵宁的眼角再度崩裂,两行血泪顺着脸庞淌下。他不甘心,他不接受
可他,有什么办法
千钧一发之际,眼前事物一晃,刀斧齐齐消失在视野,夺目的符文亮光,被两个翻倒的身形取代,被一个撞得这两个修行者侧翻的身影取代。
皎洁的弯月、遥远的星河下,那是一个矫健的身影,同样没了兜鍪,同样的甲胄破损,同样的血染战袍,同样的青丝散乱。
那一瞬间时光好似凝固,一切都静止不动。
赵宁这才发现,原来,今夜是有皓月的。
他双目陡然一凛,杂乱的神智刹那恢复清明,胸口的战意好似火山喷薄,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横刀快速闪过
道道刀芒,没入几个天元修行者胸口,掀开一片片血花,将他们一一击飞出去。
他再看杨佳妮时,对方已经跟被她撞翻的北胡修行者一起,倒在了死人堆里。
那两个北胡修行者没了气息,而她也面白如纸,气息微弱。显然,在方才的刹那,在翻倒在地的前后,双方之间有短暂而又惨烈的搏杀。
几名状若疯癫的雁门军修行者,从他俩身侧向前扑了出去,或者将北胡修行者扑在地上,或者左冲又杀,在腥风血雨中挥刀不止。
赵宁拿过杨佳妮手中的陌刀,将她交给后面的赵氏修行者,返身,再度冲到了队伍最前面。
眼前依然是黑压压的人群。
他挥动陌刀杀了进去
似乎是错觉,泼洒在脸上的鲜血,每一股都格外滚烫;似乎是已经伤重到麻木,所以对方的符兵斩在身上,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
陌刀从头到胯,将一名天元修行者劈成两半,零落的脏腑里,赵宁抬头。人头攒动的主阵山包,就在前方百步之外。
杀
主阵山包上,有他的四叔赵逊,有他的五叔赵烈,还有诸多赵氏族人。
他必须为雁门军打通连接山包的通道,让源源不断的雁门军将士,能够击溃围攻山包的天元军顽抗之部,救下彼处的亲友。
噗
一根符矢射穿了左肩,他却脚下生根,身形仅仅是微微一顿。陌刀横扫,面前扑来的两名天元修行者,被他齐胸斩为两截倒飞出去。
前进
距离山脚还有七十步
必须尽快抵达,在那一千御气境以上修行者,死伤殆尽前抵达
那是同袍手足,是大军胜利的曙光,是此战能取得最后胜利的保障及时抵达,才能取得此战胜利,才能让天元军不能稳住阵脚。
“杀”
好几名天元修行者,嘶吼着扑过来,中间的元神境中期强者,手中长矛直取赵宁胸口。
赵宁不闪不避,只管将陌刀下劈
长矛刺中了胸口,陌刀将对方劈成了两半,左右冲上去的雁门军修行者,跟天元修行者在半空撞在一起。
再抬头,五十步。
山包上仍有爆闪的、醒目的符兵光芒,族人还在奋战,他们仍在坚守阵地
前进,再前进,将眼前的队列劈开,将面前的敌人踹翻掠空步躲过几名修行者的合抱,陌刀斩掉飞跃临面的敌人,踏着他们的尸体前进。
三十步。
身上已经插了四根箭矢,伤口在不断流血,有多道狰狞口子的双臂,血肉翻卷,动作似乎慢了。
真气已经见底,经脉硬生生的疼,脚下如同绑着铅块。
每呼吸一口,嗓子都疼得好像要裂开,心腹似乎快炸了。
噗嗤
陌刀劈开了临面的长矛,砍断了腿前的长刀,却还是有剑锋掠过大腿外侧。眼帘不断有血珠汇聚,视野猩红如血海,人影变得模糊,双腿变得更沉重了。
向前,咬牙向前
快,再快,拼尽最后的力气更快
山包的真气流光已经没那么多,必须要快速杀过去
快,才能救下赵逊等人快,才能不让手足全死光快,才能取得此战胜利
快,才能让京城不被攻破快,才能让赵七月不被一剑穿心快,才能让更多族人活下来
快,才能让赵玄极不会忧愤而死快,才能赵北望王柔花不死于边关快,才能不眼睁睁看着更多齐人百姓,抱着小孩儿倒在血泊中
快,才能阻止赵玉洁在城头饮酒作乐
快,才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快,才能让重活这一次有意义快,才能改变这一切悲剧快,才能完成自己的心愿
被举着大盾的几名修行者撞翻,嘴中鲜血喷出,额头青筋暴突,在身体失去控制的那一瞬间,掠空步再度发动
快快快
快杀过去
陌刀横扫,陌刀劈斩,陌刀斩碎一片片大盾,陌刀击飞一具具身体,陌刀劈开一个个修行者,陌刀杀出一条笔直的血路,陌刀让眼前再无站着的敌人
挡我者,皆要死
怒吼一声,双目猩红如鬼,浑身浴血如魔的赵宁,一跃而起。
面色青紫、牙关咬碎的赵逊,眼角亦有血泪溢出。
这一刻,他心潮如海,恨意滔天,对巴拉的杀意浓到无法言说。
但与此同时,他心头一块沉重的大石又已经落下,原来,当年那件让赵氏蒙羞的事,并不都是他的过错,而是对方针对赵氏设下的圈套。
他虽然年少轻狂了,但本质上却是为赵氏而伤,当年的事,他没有对不起赵氏就算他有错,这些年的痛苦也已抵消罪孽。
他就算死,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但巴拉必须死,天元部族必须亡
赵逊爆发出此生未有的磅礴战意,以无上意志与决心,催动本已重伤无法动弹的身体,从地上猛地弹起
脚下镜水步发动,以他从未到达过的水准,瞬间接近了巴拉,探手拔出腰间的备用横刀,狠狠捅向举刀劈来的巴拉
噗,刀尖刺进了巴拉的胸膛。
巴拉双目圆睁,脸上的骄狂讥讽之色霎时退散,取而代之以浓烈的震惊。
他没想到,赵逊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
但他毕竟是元神境后期,虽然被赵逊的横刀插进了胸口,但对方气力所剩无几,刀尖在穿过护体真气后,入肉并不深,没有刺破心脏。
这一下并不致命。
而巴拉手中的长刀,依然稳稳劈下,誓要将赵逊的脑袋劈成两半
他的刀锋落在赵逊额头。
赵逊额头蔓延出一道血线。
但长刀却陡然停住,没有更进一步,斩开赵逊的脑袋。
因为一点碧蓝星芒,已经从巴拉咽喉处飞出
巴拉的表情霎时凝固,身体先是一僵,而后缓缓在赵逊面前跪倒。
站着的赵逊,脸上满是疑惑,而后尽数转化为惊喜与快意。
他看着巴拉无力的侧翻在地。
临死,巴拉眼中都有化不开的惊诧、不解、恐惧。
眼见仇人死去,赵逊露出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
他后退两步,靠着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断裂的天元军将旗旗杆,这才勉强没有倒下。
额头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面容,嘴角的鲜血在大股往外涌,他艰难的举目前望。
朦胧猩红的视野中,前方本该人多势众的天元修行者,已经被一股冲上来的,身着雁门军甲胄的锐士从中杀穿。
那个刚刚跃起拉弓此刻刚刚落地的年轻将军,甲胄上满是鲜血与刀砍斧凿的痕迹,还粘着一些碎肉。
看到赵宁的一刹那,赵逊知道,他的任务完成了。
他不仅率众成功夺旗,而且坚守到了对方率众杀来,彻底占据这处阵地。
虽然不能看到山前的战场景象,但赵逊知道,北胡军已败,雁门军已胜。
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但他的嘴角还是动了动,勾勒出一抹释然,而又不无骄傲的笑意。
想他赵逊,昔日也是少年天才,修行天赋冠绝一时,看过这世间群峰之巅的风景。
彼时骄傲自负,目无余子,而后草原受挫,从云端坠落深渊,因为无法接受强大的自己,只能平庸一辈子,就此一蹶不振十几年。
每日借酒浇愁,想要忘记心中的痛苦,末了却发现,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
在这种黑暗无光的岁月里,他终于领悟到,心怀壮志的人蹉跎岁月,以至于沦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废物,是这世间最钻心的痛苦。
而今他重振旗鼓,来到边关,参与这场大战,有幸率领一千御气境以上的修行者,在赵宁的安排下,于战局最为艰难最为关键的时候,骤然杀出。
他们如神兵天降般,夺阵斩旗,助大军破开困局,最终配合赵宁单刀直入的战阵,彻底击溃北胡军,夺得此战胜利。
这一份功绩,足以向赵氏证明自己的价值,让真正关心自己的亲朋好友不失望,也足以给自己一个交代,让自己临死的时候,没有再继续看不起自己。
更何况,他最终还杀死了巴拉这个,让他人生暗淡无光的直接凶手。
此生虽有诸多遗憾,但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了。
“四叔,你怎么样”疲惫不堪的赵宁,扶住摇摇欲坠的赵逊,他发现对方生机已经接近枯竭,不由得心头一痛,“四叔,你”
赵逊轻轻的摇摇头,动作微不可察,示意赵宁不必多言,扫视一圈真气绚烂、残骸遍地的战场,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他将手里的天元军将旗,交给遍体鳞伤的赵宁,而后收敛笑意,神色肃穆,一字一句道:“我,赵氏公子逊,不是废物,是一个战士”
发出最后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赵逊握住旗杆的手耷拉下去,脑袋低垂到胸口,身体僵直。
到了这一刻,他仍是不肯倒下。
赵氏心似火烧,泪如泉涌。他握紧旗杆,转身面向战场,在杀散天元军修行者的雁门军众将士注目下,高举手中将旗,嗓音嘶哑的大吼,向整个战场宣告:
“夺旗者,赵氏公子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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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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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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