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灵官率领玄甲重骑从铃鹿山杀出,截断了攘道派的退路。双方在安浓郡、铃鹿郡、三重郡的交界之地展开大战,最终攘道派不敌,未能成功进入位于河曲郡境内背靠三重郡的神户城,而是退入了位于铃鹿郡境内并紧邻安浓郡的龟山城中。
既然退路被截断,那么被甲申灵官所部追上也是迟早之事了。
不过对于攘道派来说,也有好消息,那就是一路援军另辟蹊径,绕过了丁未灵官的阻击,通过海路在安浓郡的津城登陆,然后向龟山城奋力靠拢,意图解救龟山城之围。
如此一来,这支援军刚好与进入安浓郡的甲申灵官所部迎面撞上,双方再次展开大战。
因为是走海路,所以这支援军算是轻装上阵,且不说有没有重火器,就算有足够多的重火器,客观条件上也无法携带,遭遇甲申灵官所部之后,立时被摆开阵势的重炮群打得溃败。
津城方向的退路被甲申灵官所部截断,河曲郡与安浓郡交界一线被甲辰灵官所部切断,这帮溃兵只能逃往龟山城方向。
如此一来,原本的援军,虽然如愿与被困的攘道派大军会师一处,但也与城内守军一样,变成坐困愁城的笼中鸟。
此时的龟山城内气氛极为压抑,几乎是人人带伤。
哪怕是身为主帅的前田正雄,同样如此,他的整条右臂已经消失不见,这是拜甲辰灵官所赐,其实两人只是一个照面,然后他就丢了一条胳膊。差一点,他就要死在甲辰灵官的手中。
道门的一品灵官,果然名不虚传。
前田正雄没有料到道门的攻势如此迅猛,更没料到道门大军来得如此之快。他这边刚刚与西洋人谈完条件,正打算徐徐图之。结果转眼之间,道门大军已经杀到,让他的诸般雄心壮志都化作泡影。
前田正雄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在道门面前,就算做了攘夷大将军,也没什么意义。
双方在正面战场上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道门只用了不到五万人就能从武藏一路打到伊势,尊攘派仅仅是死伤人数,就已经快要追上道门大军的人数了。
前田正雄从猿飞正西的口中得知了久居城的结果,整个城池被打成废墟,四万大军灰飞烟灭,伊势神宫的神官团上至净阶神官,下至普通神官,几乎是全军覆没。吉祥宫被俘,生死不明。比叡山宗千禅师被道门的一名年轻副堂主生生打死。
两个名字让前田正雄感觉到比起丢失右臂更为难受的切肤之痛。
齐玄素、张月鹿。
根据情报,这是一对准道侣。
前者出身全真道,原本寂寂无名,后来在第二次金陵府大案中声名鹊起,又深入参与到三道争斗之中,由此得到全真道的高层的青眼和信任,平步青云。不过也有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此人其实是全真道某位大人物的私生子,这位大人物并不在明面上担任道门职务,却在暗地里拥有极为庞大的权势和能量,能够影响道门,正是因为他或者她的支持,齐玄素才能飞速晋升。
后者则比前者的来头更大,是正一道张家出身,天师的孙女,若论地位,甚至高于吉祥宫。两人的结合是一场政治联姻,而非招婿。换而言之,两人是势均力敌的。
道门把这些身份特殊的年轻人派上战场,主要是两个用意。第一,起到身先士卒的作用,这样才能激励士气,不能是平民的孩子在流血而权贵的孩子在享受。第二,就是合理地积攒战功,诸多功劳,战功最大,这是不争的事实,自古以来,封爵皆是因战功。道门虽然没有爵位,但战功会让两个年轻人迅速晋升。
前田正雄问道:“有这两人的画像吗”
猿飞正西道:“我只与齐玄素打过照面,虽然伤到了他,但对于一名武夫而言,影响微乎其微。”
前田正雄高声道:“取纸笔来”
很快,有随从送来了纸笔。
绘图也是忍者的必备课程,无论是人像,还是地图,都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猿飞正西将画像交到前田正雄手中。
前田正雄目光一凝:“这是”
他见过这个人,那个自称“道长”的播磨流阴阳师
道长就是道士的尊称。
他派出的伊贺忍者死得不明不白。
那支突然出现在铃鹿山的玄甲重骑。
一切都讲得通了。
只可惜他当时一念之差,放走了此人。
前田正雄不由喟叹一声。
此时再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铃鹿山已经成为道门的桥头堡,他们被困在此地,当下急需解决的问题不是杀掉一两个道门高层人物,而是如何突围。久居城的前车之鉴说明一件事,时代变了,城池不再是固若金汤,除非是金陵府、西京府、帝京那样的雄城,否则一般的城池是会被火炮生生轰开的。放眼整个凤麟洲,只有秀京、平京等寥寥几座城能够与之相比,他们所在龟山城很难承受住道门的重炮覆盖。
可问题是守城守不住,出城野战,又不是玄甲重骑的对手,打不过,甩不掉,逃不脱,竟是个死局。
猿飞正西道:“局势已经很明显了,道门将我们围困在龟山城,已然形成围点之势,接下来就该是打援了,他们故意留了津城这个缺口,就是意在于此。让援军只能走津城这个点,就好像是添油战术,来一个杀一个,钝刀子割肉,慢慢放血。”
前田正雄转身望向地图:“津城是港口,我们的援军可以通过海路从津城进入伊势,道门的东海水师不封锁港口,的确是有意为之。不过这也是我们的希望所在,只要有一支骑兵从甲申灵官所部的侧后方袭杀,造成混乱,然后我们里应外合,不管北边的甲辰灵官所部,在短时间内对南边的甲申灵官所部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便可将围点打援变成中心开花。”
忍者的本职之一就是刺探情报、测绘地形,服务于军事,所以猿飞正西也是知兵之人,说道:“眼下局势,必须要一支精锐援军火速驰援,可两位一品灵官都是沙场宿将,深谙兵法,我若是他们,必然在中途设伏,层层设防,以拖延为主,只要甲申灵官所部撑住一时片刻,拖到甲辰灵官所部赶到,我们会被玄甲重骑轻而易举地穿插分割,接下来便是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前田正雄叹道:“围点打援本就是阳谋,我们已经无法可想,除非是放弃伊势。可是放弃了伊势,便彻底输了人心。现在那些中立的大名藩主都在关注着伊势,如果伊势守住,大败道门,那么这些藩主就会倒向我们,成为尊攘派的一员,道门毕竟人少,又是异地作战,局势就能拖住。可如果伊势失守沦陷,那么这些藩主会毫不犹豫地倒向道门,成为道门的马前卒,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大势不可为。所以我们明知道是阳谋,也要硬闯过去。”
猿飞正西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难怪都说兵事是政事的延续,观瞻、影响,半点也不能疏忽。”
前田正雄道:“道门何尝不是如此七代大掌教的位置仍旧空悬,裴东华是金阙首席参知真人,声势很大。若是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裴东华有极大可能会成为第七代大掌教。李清微想要胜过裴东华,这次凤麟洲战事是关键,他们同样是不能输,不仅要赢,而且还要赢得干净利落。要知道,道门内部的许多少壮派已经喊出了三个月打穿凤麟洲的口号,若是赢得拖泥带水,也要被大为诟病。”
猿飞正西道:“既然道门要求快,那我们就要求慢。”
前田正雄身为攘道派的首脑人物,对于局势的把握还是远胜常人:“正是如此,我们的求胜之机就在这里。只要我们守住伊势,挫败道门,就能争取到凤麟洲的人心大势,使得偌大一个凤麟洲化作泥潭,让道门在其中举步维艰。我们不必求胜,只要拖上个一年半载,道门内部就会对李清微发起攻击,说他劳师远征,耗费钱财人力无数,却又作战不利,到那时候,别说七代大掌教的尊位,就是掌军真人的位置,也未必能够保住。”
“李清微退了,再换其他人来,便没有李清微这样的影响力,未必能整合灵官府、天罡堂、丰臣相府、东海水师等各路势力,更不能保证秀京行营和齐州大本营同心同德。说不定秀京行营和齐州大本营还会意见相左,互相掣肘。在这种情况下,道门就是满万不可敌,也会不败而败。而我们,拖到道门觉得拿下凤麟洲的付出远大于收益时,他们自会撤兵,我们就能不胜而胜。”
“兵事上的一时得失,不是关键,政事上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
猿飞正西怔了好一会儿,喟然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前田正雄道:“到底是围点打援,还是中心开花,全然在于我们如何打,我们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
猿飞正西点头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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