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玄素退出梦境之后,也想去下宫走一趟,因为上宫是悬空离地的,又禁绝飞行,只有通过下宫才能去往星野湖。若说对下宫的熟悉程度,齐玄素还是颇有自信,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就算是部分禁区,也能猜测一个大概。
只是上宫和下宫之间有阵法隔绝,直接从上宫跳下去显然很不现实,唯一的通路就是从明堂下去,天知道姚裴是怎么摸下去的,不过从姚裴的话语中可以得知,就算是她,也不是随意往来于上宫和下宫之间,要费一番手脚,所以才会约齐玄素在梦中相见。
明堂有灵官日夜轮班守卫,如何蒙混过去着实是个难题。
齐玄素以阴神出窍,来到离门与明堂之间的石桥上,俯瞰石桥下方,依稀可见明堂一层的周围站着好些灵官,守备森严,远不似二层明堂这般宽松,不由心中思量。
就在此时,齐玄素忽然发现有个身影趁着夜色从另一条石桥往兑园行去,那里是高品教习们的居处。
虽然看不清人影的面容,但从此人背后所负的长剑,齐玄素还是认出此人就是齐剑元。
也怪齐剑元多此一举,有须弥物不用,非要背负长剑,太过显眼。
看来姚裴和齐剑元是分头行动,姚裴去了下宫,齐剑元则留在上宫,双管齐下,两头并进,如今齐剑元趁着夜色进入兑园,多半是因为隐秘结社妖人的事情。
齐玄素心中一动,立时跟了过去。
这便是阴神的好处,本就难以发现,时值夜间,阴气更重,变得更加隐蔽,若是不曾有心防备,就算齐剑元的境界要高出齐玄素一筹,也很难发现。
齐玄素的阴神跟随齐剑元来到兑园,也不敢靠得太近,忽然听得前面一处独栋院子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谁”
脱离了梦境之后,齐玄素的阴神可没有那种第三方的视角了,回归到正常视角,只能用双眼去看,所以此时他因为隔着一个拐角的缘故,只能听到两人的声音,却看不到两人。
接着就听齐剑元道:“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装模作样吗”
“什么意思”女子疑惑道。
齐剑元道:“我的意思是,你在紫光社中是什么职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子的语气中带出几分恼怒。
齐剑元冷冷道:“紫光社传承自紫光真君,几位古仙的神力各有特点,比如巫罗的神力是血红颜色,司命真君的神力是黑白颜色,而紫光真君的神力则是紫色,你方才打量我的时候,双眼中有紫气闪过,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你是谪仙人,一种可能你是紫光真君的妖人。”
女子道:“你这话好没有道理,什么叫我的眼睛里有紫气闪过此时除了你我之外哪还有第三个人,不都是任凭你说你说有什么紫气就有什么紫气你以为你是大掌教吗,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跑到万象道宫放肆,信不信我这就禀告辅理,让灵官们将你拿下”
齐剑元道:“如此最好,我们这就请辅理过来,看看到底是谁被拿下。”
齐玄素心中暗道:“齐剑元这是在使诈呢,东华真人交代了行事一定要密,若是能惊动万象道宫,哪里还用专门派他过来费这样的劲。”
虽然万象道宫位于全真道的地盘,但严格说起来,万象道宫与九堂一样,都是直属于大掌教,属于中立。
中立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倒向任何一方,哪怕他们现在与全真道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和交集。
女子沉默了片刻,大概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满不在乎道:“既然要找辅理,那你又何必孤身一人过来还特意选了个深更半夜,我看是你心中有鬼。”
齐玄素的阴神又向前靠近了一段距离,转过拐角,便可以看到两个人正在院门口对峙,齐剑元背对着他,而那名女子身材高挑,一张瓜子脸,单眼皮,大眼睛,薄嘴唇,算是个漂亮女子,齐玄素多少有些印象,好像是一位负责教乐理的女教习。
其实齐玄素也想不通,上宫负责培养高品道士,学怎么管人、怎么处理妖魔、经济商贸如何运作、思想理念等等,这些都没问题,学书法他也认了,毕竟作为低品道士的上司还要批示公文,没有好字不行,可为什么要粗通乐理弄得跟培养贵族一样。据说西洋那边更离谱,还要学怎么跳舞,真是扯淡。奏乐自有专门之人去奏,舞蹈自有专门之人去舞,这叫各司其职,难道这世上还有无所不会的通才吗
齐剑元倒是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你听说过裴牧余这个名字吗”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不过还是道:“裴家人没听说过。”
齐剑元笑了笑:“那你想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在什么地方”
女子的脸色终于是有些变了:“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剑元道:“家师东华真人姓裴,此人也姓裴,说起来他还是家师的晚辈,我若是见了,也应称呼一声师兄,只可惜这位师兄不走正途,所以被家师”
说到这里,他故意一顿。
女教习本来还算镇静,但听到这里后,却是有些心神大乱。
齐剑元察言观色,才接着说道:“被家师下令拿下,秘密关押在无墟宫中,你也知道,万寿重阳宫是由地师亲领,而无墟宫在过去一直由家师亲领,虽然家师如今已经卸任了无墟宫的掌宫之位,但无墟宫从上到下,都还是听从家师的号令,所以把他关在无墟宫中,可谓是万无一失。”
女教习缓缓道:“原来、原来是这样那他他他”连说了三个“他”字,却再也接不下口去,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
齐玄素也不是愚钝之人,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这位女教习多半与那个裴牧余有些关系,说不定还是情人的关系,如今裴牧余被抓了,她自然是心神大乱,齐剑元能找到这里,多半也是因为这个裴牧余的缘故。
女教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心态调匀,勉强恢复了几分平静,问道:“那他他现在如何了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齐剑元故意问道:“你真想知道”
女教习也不装了,直接道:“那还用多问我自然想要知道。”
齐剑元道:“按照道理来说,不能刑讯逼供,不过规矩都是人定的,也不是什么无法改变的天地至理、客观规律,总可以变通一下,所以师父让人用了裴家的家法。”
女教习“啊”了一声,刚刚调匀的心态又变得紊乱起来,急声问道:“你们把他打死了”
齐剑元冷冷道:“哪有那么容易,道门对待叛徒的态度是一贯的,从来都不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
齐玄素听到这话,又难免心虚,暗暗叫苦:“七娘啊七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既要我回到道门,又要我不能离开清平会,难道非要让我做个叛徒吗”
女教习稍稍平静几分,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他的”
“不是我们发现的。”齐剑元道,“是家师慧眼如炬,洞若烛照,看出了此人的破绽,这才令人将其拿下。”
女教习冷哼道:“东华真人是何许人物他说别人有罪,别人自然有罪,哪怕没有罪,也能屈打成招。”
齐剑元不欲与她在罪证的事情上多费唇舌,直接道:“裴牧余毕竟不是真正的邪教妖人,熬不住家法,已然招供,我也正是循着这条线索才一路追查到了万象道宫。我如何也没有想到,紫光社竟是盯上了当年儒门遗留下来的至圣先师像,想要将其中储存的庞大香火愿力献给她们的主子。”
女教习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更应该告知万象道宫的辅理们,让他们立刻将万象道宫上下仔细搜索一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也好教道门上下都知道,你们全真道出了一个紫光社的成员。到那时候,太平道肯定要借机发难,尤其是在争夺大掌教之位的关键时刻,堂堂东华真人的家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只怕要影响地师和东华真人的大局。”
齐剑元已经伸手握住了背后长剑的剑柄,缓缓说道:“正因如此,家师才派了我前来,让我秘密处理此事。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三更半夜前来吗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女教习脸上再无其他情绪,只剩下一片冰冷,双手自然下垂,十指微微张开,指甲慢慢变长,闪烁着紫色的光泽。
“玄阴屠”。
齐玄素有些后悔不是本尊在此,否则还有些说法,现在只是一介阴神,就只能旁观。
突然间,一声劲风响起,女教习朝着齐剑元扑杀而来。
齐剑元也随之拔剑而出,迎上女教习的“玄阴屠”。
两人激斗一处,细密的金石撞击之声连绵不绝,让齐玄素吃了一惊,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女教习竟然深藏不露,也是一位天人。
两人都不敢惊动旁人,所以十分克制,就如普通先天之人交手一般,甚至还不如归真之人那般大开大合,可谓是方寸之间见大马金刀。
齐玄素不由向后飘退一段距离,免得被余波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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