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玄朝廷相继废黜了大部分卫所、内廷二十四衙门等前朝旧制,但也承袭了相当一部分制度,比如路引制度。
所谓路引,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衙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是为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
随着海陆贸易兴盛,人员流动频繁,这本该是个被废黜的制度。不过因为隐秘结社的兴盛,朝廷和道门为了便于缉拿隐秘结社成员,仍旧保留了路引的制度,无论是进城,还是住店,都需要出具路引,若是没有路引,或者与路引信息不符之人,客店必须立刻报官。
黑衣人、青鸾卫、道士、有功名的读书人等不需要路引,可以自由来往各地,但需要出示身份证明,比如道士的箓牒、黑衣人的腰牌。
齐玄素入城住店,用的还是魏无鬼这个身份,知府衙门很容易就查到了这一点,迅速报到了太平楼,张月鹿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至于张月鹿与袁尚道的冲突,在裴小楼的斡旋之下,双方各退一步。
张月鹿得知魏无鬼的行踪后,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却也没有忘记,正是裴小楼给魏无鬼颁发了那块通行令牌,裴小楼刚好出现在此地颇为蹊跷可疑,所以她并没有在裴小楼面前表现出对魏无鬼的兴趣,而是找了个借口,提出帮袁家救回袁奉禅,算是赔礼。
袁尚道倒是没有拒绝,其实被张月鹿落了面子,并非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一来张月鹿的地位身份摆在那里,她的脾性也都有所耳闻。二来有李天贞珠玉在前,就连堂堂李家公子都忍了,其他人有什么不能忍的难道自己还比李天贞更尊贵不成
于是张月鹿就这么离开江陵府,全力奔行之下,速度甚至比疾驰的骏马更快几分,终于追上了被埋伏的齐玄素。
张月鹿不像齐玄素那般喜欢火铳,她更喜欢古老的弓箭,而且射术相当了得,此时以“无相纸”化作弓箭,先是一箭射杀灯花和尚,又是按照境界修为高低,先后射杀霹雳道人和周瘸子。其余人便不足为虑。
这其实算是偷袭得手,若是正面交手,灯花和尚纵然不是张月鹿的对手,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丢了性命,无奈灯花和尚没有丝毫防备,正如当初在通天河畔,张月鹿不防之下,也被两个修为不高的灵山巫教女子伤到,齐玄素更是靠着偷袭击杀了比自己高出一个境界的对手。
不过张月鹿没有对她眼中的魏无鬼痛下杀手,在她看来,魏无鬼身上牵扯甚广,必须要活捉。
其余人见此情景,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四散而逃。
一直藏身暗处的宋落第也毫不犹豫地用出土遁之法,瞬间不见了踪影。
唯有齐玄素还停留在原地,转过身来,望向张月鹿,好在戴着墨镜的缘故,遮挡住了眼神中的惊诧和复杂。
张月鹿手持长弓朝着齐玄素缓缓走来,射出的纸箭如有灵性,自行飞起,回归本体。
齐玄素有些紧张,虽然他不知道张月鹿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但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单纯的巧合,他仍旧记得张月鹿通过几页档案察觉出他的过去有些问题,逼得他不得不半真半假地说出了师父被杀之事,这才勉强遮掩过去。
前车之鉴,难保这次是不是又被张月鹿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
张月鹿在距离齐玄素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手中长弓化作一绺纸条,缠绕在手腕上。
两人对面而立。
张月鹿的双眼中有紫气流转。
此乃谪仙人的“仙人望气术”,若是寻常易容手段,只能改变形貌,无法隐藏气息,自然要被张月鹿一眼识破,不过齐玄素此时戴着苏染留下的白狐脸面具,隐藏了所有气息,使得张月鹿无功而返。
“你就是魏无鬼”张月鹿终于开口问道。
齐玄素的声音苍老:“在下魏无鬼,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齐玄素认得张月鹿,魏无鬼却不认得张月鹿,这是魏无鬼第一次见到张月鹿。
在极短的时间里,齐玄素已经冷静下来,他暂时压抑了种种复杂情感,没有干出一口叫破张月鹿名字的蠢事,装作不认得张月鹿。
张月鹿打量审视着齐玄素,回答道:“我叫张月鹿。”
“原来是张法师,道门最年轻的副堂主,久仰大名。”齐玄素立刻“恍然大悟”。
张月鹿不奇怪魏无鬼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万修武”
齐玄素反问道:“万修武是谁”
张月鹿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魏无鬼有这么老吗”
齐玄素摘下自己的墨镜,露出一双昏昏老眼:“我不明白张法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从盐泽到西平府,途中结识第八天养,见了秦无病,然后又去了西京府、鬼关、龙门府、紫仙山,见过你的人不在少数,都说你是个年轻人,怎么会是个老人呢”张月鹿盯着齐玄素的双眼,意图通过齐玄素的眼神变化来判断齐玄素心中所想。
齐玄素心中震惊难言,万没想到张月鹿已经掌握了他的一路行踪,他微微低下头去,低眉敛目,回答道:“不过是行走江湖时惯用的易容改扮罢了,算不得什么。”
“易容改扮能够骗过如此多的人,可见是高明得很了。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是不是易容改扮呢”张月鹿忽然上前了一步。
齐玄素身子骤然绷紧,随之后退了一步:“张法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不想与张月鹿相认,而是不能现在相认,裴小楼已经承诺,会通过东华真人的关系让他光明正大地重返道门,到时候自然能与张月鹿相见。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暴露真实身份
张月鹿冷冷一笑:“做贼心虚”
齐玄素沉声道:“我不知其中有什么误会,可既然张法师说我是贼,总要拿出证据才行,在这方面,道门有过明确规定,疑罪从无。”
张月鹿目光一闪,这正是她为难的地方,疑罪从无,谁主张谁举证,她通过许多蛛丝马迹推测出了魏无鬼的行踪,怀疑魏无鬼是隐秘结社成员并杀了万修武,可缺少真凭实据来佐证,就拿第八天养来说,张月鹿用了点小伎俩从第套出了话,可第八天养绝不会作为证人指认齐玄素,更不会画押证词,等同于没有证据。
那么推测就只是推测,不能正式缉拿魏无鬼。
也许有人会说张月鹿迂腐,以她的身份地位可以直接下令,让各地道观捉拿魏无鬼。且不说此举对于道门律法之公正威严的损害,只是从可行性上来说,也不怎么现实。
如果只是寻常人,那也不是不行,可在明知道魏无鬼背后靠山是裴小楼的情况下,张月鹿凭什么认为能在全真道境内通过道门的力量去捉拿魏无鬼
全真道的道士是认可东华真人的兄弟呢还是认可正一道出身的张月鹿呢
虽说张月鹿被地师青眼,但东华真人却是全真道中仅次于地师的二号人物,有望竞争大掌教,就算竞争大掌教失败,也能继承地师之位。而且疏不间亲,张月鹿并非地师亲传,裴小楼却是东华真人的亲兄弟。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最后只能是张月鹿亲自出手。
齐玄素的目光始终不离张月鹿手腕上的一绺纸条,双手向后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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