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陵府去上清府,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陆路。只是市舶堂的船不去吴州,齐玄素和张月鹿两人只能改为陆路。
两人一路马不停蹄地直奔吴州,这些时日中,较少住在大城里的闹市通衢,要么是荒郊野岭宿营,要么就是在一些位于城外的道观中落脚,直到进了吴州境内之后,才放慢了脚步。
毕竟这是正一道的核心势力范围,还是比较安全的。谁会在张家的眼皮子底下不开眼地招惹天师的孙辈呢虽说其实是地师更看重张月鹿,但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看来,张月鹿还是张家子弟、正一道弟子,天师亲自赐名,定然是极为疼爱这个孙辈的,如果她在吴州出了什么事情,丢的是张家的脸。
吴州,地处东南,东临江州,南连岭南,西靠潇州,北毗芦州、湖而共接大江,自古为干越之地,吴头楚尾,形胜之区,文章节义之邦,白鹤鱼米之乡。整个吴州承宣布政使司下辖十三府、七十八县。
上清府即是十三府之一,顾名思义,因为正一道除了信奉太上道祖之外,又以上清灵宝天尊为尊,距离大真人府不足二里处就是上清宫,故而此府便是因正一道而得名,上清府内又有上清县、上清镇,整个上清镇皆是正一道所有,许多张家偏远旁系子弟便分布于上清县中,不足以居住在大真人府中的小宗子弟则居住在上清镇中。
上清府和上清县虽说有朝廷设置的知府、知县,但真正说话算数的却是正一道张家,与齐州的圣人府邸如出一辙。
不过进了吴州境内,距离上清府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此时齐、张两人正位于浔阳府分宁县,位于吴州的西北部,也是距离江陵府最近的一个县。
临近分宁县的县城,张月鹿算了一下时间:“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倒是不急着去上清府,正好我有位堂姐嫁到了这里,倒是可以顺路去探望一下。”
齐玄素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大自然:“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这个必要。”张月鹿道,“既然你决定了要见我娘,那我们就争取做到最好,我想了一下,直接让你去见我娘,不妥。所以在此之前,可以有个小小的过渡预演。”
“预演。”齐玄素的脸色一僵。
张月鹿解释道:“我这位堂姐,在性情上与我娘颇有几分相通之处。”
齐玄素轻咳一声,问道:“那你与这位堂姐的关系如何”
“还算不错。”张月鹿想了想,“她过去也在玉京,我刚到玉京的时候,受过她许多照顾,经常与她来往,也算是谈得来。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离开了玉京,回到吴州,然后便是嫁人,就连府城都不住,而是住到了县城。”
“好好的玉京不待,跑到县城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重新回到玉京吗,我怎么觉得富人和穷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妖之间的差距还大呢”齐玄素随口说道,“还有,你说发生了一些事情,该不会是为情所伤吧”
“你怎么知道”张月鹿讶然道。
“还真是”齐玄素同样有些惊讶,“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受了情伤,便失魂落魄,什么都不要了。”
张月鹿叹道:“虽然在背后说人是非不好,但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就与你简单提一下,你好做到心中有数。我这位堂姐虽然和我一样都姓张,但她是大宗出身,而我只是小宗出身。如果我不是资质好些,又拜入师父门下,还得了地师赏识,是决然比不过她的。打个比方,将张家看作皇室,那她算是公主,我大概连郡主也不是,只能算是个县主吧。”
“张家千金。”齐玄素言简意赅地总结道,“能随手赏我几千太平钱的那种。”
张月鹿白了他一眼:“你就记着这句是吧”
当初张月鹿曾经对齐玄素说过:“如果我是张家大宗嫡出的大小姐,有个做天师的爷爷,随手赏你几千太平钱,省得你整天掉进钱眼里。”
齐玄素笑道:“谁让我掉进钱眼里了呢。”
张月鹿继续说道:“这位堂姐自小顺风顺水,很早就去了玉京,居住在太上坊。”
“太上坊。”齐玄素打断道,“我记得你在太上坊也有住处你说是一位长辈转让给你的。”
张月鹿眨了眨眼:“你还记得呀,那座太上坊的宅子本就是她的,她离开玉京之后,便以天师的名义送给了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毕竟天师何等人物,怎么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不过我不住在那里,我一般住在玄都,距离北辰堂和天罡堂更近一些。”
“玄都。”齐玄素再次打断道,“你居然住在玄都,这事我可是第一次知道。不过回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太清广场,你离开时的确是往玄都方向走的,而不是太上坊的方向,我竟是忘了这一茬。”
张月鹿笑道:“我本想用澹台初的身份与你相处的。可没想到,你竟然要加入天罡堂,那就不装了,只能用回张月鹿这个身份。你得多谢我,是我亲自批准你进入天罡堂。”
齐玄素笑了一声。
他忽然想起,他也有另外一个身份,“金错刀”魏无鬼。
张月鹿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要打岔,听我说正事。我这位堂姐到了玉京之后,自然是进入九堂任职。虽然我们关系不错,但用我的眼光来看,她也是个花圃道士,比你差远了,所以不曾进入北辰堂、天罡堂,甚至天机堂也嫌苦嫌累,先是在祠祭堂,后来去了度支堂,最后进了紫薇堂。”
齐玄素道:“过奖,过奖。”
张月鹿自顾说道:“后来,她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与你一样,在天罡堂任职,万象道宫出身,不知父母何人,唯一的师父也早早故去了。”
齐玄素摸了摸下巴:“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们姐妹俩的口味倒是十分一致。”
话音未落,齐玄素便被张月鹿轻轻一脚踢在腿弯处。
张月鹿淡淡道:“什么叫我的口味我发现你最近大胆许多,总敢在我面前胡说声:“我就随口一说。”
张月鹿横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你们两个还是不一样的,你是小富即安,恨不得混个四品祭酒道士就退隐山林过清闲日子,那人却是野心勃勃,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要在天下间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
“一个立志要做大掌教的人也好意思说别人野心勃勃”齐玄素啧啧道,“另外,我也想佩慧剑,只是没那个能力而已。”
“闭嘴。”张月鹿终于忍不住了,伸手揪住齐玄素的耳朵,“我立志做大掌教是为了改变道门,与野心无关。你要是能改变道门,我也可以辅佐你去做大掌教。那人可是不一样,他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且不择手段。邀买人心,败坏道门风气,以权谋私,挖道门的根基,无所不用其极。”
说到这儿,张月鹿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手,上下打量着齐玄素。
齐玄素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张月鹿审视着他,板着脸道:“我忽然想起来,你也挺会用些人之常情的手段,都一路爬到天罡堂了,你该不会也是这样的人吧。”
“冤枉”齐玄素立刻急道,“说别人呢,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要说人之常情,那也是那些道士主动暗示的,我才不会主动给人送钱,难道孙永枫也是野心勃勃之人再者说了,我这功劳可是水里进火里出拼杀出来的,没有半点虚假。”
张月鹿忽然一笑:“瞧你的样子,好像被踩到了尾巴似的。”
齐玄素生怕引火烧身,不敢再去胡乱插嘴。
张月鹿见他似乎是被自己吓住了,这才继续说道:“这种男子总是让许多涉世未深的女子着迷,我那位堂姐就迷迷糊糊地成了他的进身之阶。待到那人功成名就之后,又有许多女子主动凑了上来,希望通过这样一位道门新贵来更进一步。他倒也来者不拒,不管香的臭的,都收在自己的房中。”
说这话时,张月鹿偷眼注意着齐玄素的表情。
齐玄素倒是没什么羡慕的表情,只是说道:“在别人的眼里,我是不是也与这些女子一样,希望通过你这位道门新贵更进一步”
张月鹿有些无奈,正常男人要么是羡慕,要么是唾弃,怎么齐玄素的思路总是与平常人不大一样,到底是谁把他教成这个样子的
张月鹿最后道:“这种事情,纸包不住火,我那位堂姐还是知道了。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那我一定会亲手把那人的狗头砍下来。可我的堂姐还抱有侥幸,让那人做个选择,选她还是选别的女人,还想着原谅他。那人却厚颜无耻地说什么让我堂姐做大,我的堂姐这才死心,不仅一气之下与他断绝了来往,而且离开了玉京。”
齐玄素没有置评,只是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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