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上水滔滔,一艘大船顺流而下。
忽然河面之上掀起巨大风浪,大船的处境立时变得危急起来,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摇摆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不过时值冬日,就算河面不曾结冰,也应进入枯水期,水势绝不会像夏日那般迅猛,出现如此风浪,实在是古怪。
一盆清水,水上编草为舟,帆樯齐备。
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掌探入盆中清水,缓缓搅动,盆中立时出现了一个漩涡。水面上的草舟便不受控制地往漩涡中滑去。
与此同时,通天河上也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漩涡,水势愈发凶猛。
船舱内一个高大的身影钻出来了,站到船板上,望着凭空出现的巨大漩涡,脸色平静。
此人虽然身着便服,但腰间却悬挂着一块腰牌,腰牌上赫然刻着“南镇抚司”几个烫金隶字。
本朝高祖皇帝裁撤了五军都督府和各地卫所,废黜前朝的军户制度,唯独留下了青鸾卫,沿袭前朝旧制。
故而青鸾卫还是实行大魏太祖皇帝设立的军户制度,其中有一条,每个卫下面设立镇抚司,负责本卫内部的刑名。
后来大魏太宗皇帝将青鸾卫的镇抚司一分为二,南镇抚司仍旧负责青鸾卫内部的刑名,而北镇抚司则负责皇帝钦定的案件,且拥有诏狱,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
自前朝以来,历代皇帝遇办大案,往往不经刑部,直接交给青鸾卫的北镇抚司。
正因如此,朝野上下都畏北镇抚司如虎,说到“镇抚司”三字,都是特指北镇抚司,甚至世人口中的青鸾卫也是特指北镇抚司。大部分情况下,北镇抚司掌印官直接向皇帝负责,哪怕是青鸾卫指挥使也不得过问,故而北镇抚司的掌印官甚至能与青鸾卫主官分庭抗礼。
在北镇抚司的赫赫威名之下,南镇抚司难免有些黯淡无光。
不过对于青鸾卫之人而言,北镇抚司只是对外,管不到自己头上,并不如何可怕。南镇抚司却是专门对内,许多青鸾卫口中的“家规”都是出自南镇抚司,这才是吃人的老虎。
当初许寇想要脱离青鸾卫,被青鸾卫追杀,出面之人就是来自于南镇抚司。若非清微真人的面子太大,太平道又与朝廷关系密切,许寇难逃一死。
此人竟是来自于比北镇抚司更为神秘的南镇抚司。
船工其实也是换了便服的青鸾卫之人,见他出来立刻趋了过去:“大人,风浪实在太大了,透着古怪。”
话音未落,一股水花溅上船来,险些就要弄湿这位青鸾卫头领的棉袍。
青鸾卫头领望着越来越近的旋涡,神情依旧平静:“这座遗山城果然有蹊跷,我本想微服私访一番,没想到还没看到遗山城的大门,就已经被人窥破了行踪,甚至还摆出如此阵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属下问道:“大人,是否要停船靠岸”
青鸾卫头领摇了摇头:“不要停,继续前行,我倒要看看这些人是否真敢让我这位朝廷的钦差葬身河中。”
船工打扮的属下只好硬着头皮领命,继续行船。
那只苍白的手掌不再搅动盆中清水,而是以手指轻轻拨动草舟。
草舟便险些倾覆,只是在马上就要侧翻的时候,又被手掌伸手扶正。
到最后,手掌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猛地伸手将草舟捏碎。
水势滔滔的通天河上,大船的船身上凭空出现了触目惊心的凹陷和裂痕,然后轰然断裂成两截,沉入水底。
苍白手掌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大袖一卷,水盆立时消失无踪。
青白观中。
观主白永官外出访友未归,两位弟子白悦、卢愉正在等待用饭。
过了一会儿,观主夫人李真儿才姗姗来迟,带起一阵香风。坐在一旁的卢愉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神色,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刚好师娘李真儿也在此时往望来。
两人视线相交,女子眼波流转,欲语还羞。
这一抹娇羞,似真似幻,一闪而逝。待到两人视线分开,白悦望来时,只见得师娘已是端庄而坐,娴静淑良,哪里还有半点媚眼如丝的风情至于师弟卢愉,更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不出半分端倪。
三人之间气氛颇为古怪,又因为一家之主白永官不在的缘故,谁也没说话。
师娘李真儿似乎没有太多胃口,只是吃了小半碗,便先行离席,只剩下师姐弟两人。
卢愉随口问道:“师姐,我今天要去城中办事,你有什么要捎的吗”
白悦放下手中的碗,认真思考了片刻,说道:“帮我买一盒胭脂吧。”
“偌大个青白观就我们三个,师娘和你一样,都是女人,打扮给谁看啊”卢愉打趣道。
白悦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吃饭。
吃过饭之后,卢愉换了身便服,出了青白观,一路往遗山城去。
遗山城不算繁华,却也是五脏俱全。
客栈、酒楼一应俱全。
说到客栈,并非许多人印象中的二层楼,那是酒楼的格局。客栈一般都占地很广,分割成一个个独栋的小院子。
因为遗山城位于迎佛路上,来往之人不在少数,所以客栈的生意还算不错。
卢愉进城之后,直奔客栈,要了一处僻静的偏院,两间客房,中间还有个小堂屋,又置办了酒菜,让伙计送到堂屋之中。然后他赶走了伙计,吩咐道:“不叫你别来,碗盘什么的,明天再来收。”待到伙计离开之后,还闩上了院门。
只是他并不动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一人飘然越过院墙,来到院子中,头戴帷帽。
所谓帷帽,原属胡装,最开始的样式叫“幂蓠”,一般用皂纱或白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最长者甚至可以及至脚面,及至后世,又把四周的垂网改短,可以稍稍露出小半个下巴,亦称“浅露”,可以算是女子外出的必备之物。
这名女子所戴的帷帽,样式颇为复古,檐下所垂的白纱及腰部位置,与备受当下女子推崇的“浅露”,不尽相同。
透过帷帽上垂落的白纱,依稀可见其身材曼妙。
卢愉见到此人之后,主动迎上前去,低声道:“师娘,方才没吃好吧,我又给你准备些酒菜。”
来人摘下头上的帷帽,正是观主夫人李真儿。
不过此时的李真儿再无先前的端庄,只剩下妩媚。
卢愉伸手扶住师娘。
李真儿正值当年,如何需要人扶,不过她只是娇媚地看了卢愉一眼,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卢愉身上。
卢愉搀扶着自己的师娘走进了堂屋,两人傍肩而坐,李真儿薄纱长裙之下妖娆体态尽显,卢愉虽然端坐不动,但该瞧见的和不该瞧见的,全都瞧见了,而且还有暗香扑鼻,让他忍不住心神一荡。
平心而论,这位师娘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哪怕如今已是年过三十,仍旧是明眸皓齿,皮肤白皙,因为保养得宜的缘故,体态柔软,行走之间如风摆杨柳,摇曳生姿,看上去倒像是二十几岁的女子,再加上成熟女子独有的妩媚风情,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白法师真是好艳福。
李真儿斟满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卢愉,自己又端起另一杯,与卢愉喝了一个交杯酒。
一杯酒下肚,李真儿便装出了不胜酒力的样子,靠在了卢愉的怀里。
卢愉会意,迫不及待地抱起她,往里屋走去。
女子好像全身的骨头都酥软下来,柔若无骨地缠在男子的身上,一双白皙玉臂软绵绵地环住男子的脖子,仰起满是春意的俏脸,微闭一双已经迷离的秋水长眸。
卢愉心中一荡,忍不住低头吻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个上了年纪的道人刚好路过客栈,在客栈的大门前驻足片刻,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客栈,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此地。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重新戴好帷帽的李真儿先行离开此地。
卢愉又停留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才离开了客栈。
卢愉刚出客栈,就见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男女,两人都披着同样样式的斗篷,戴着兜帽。
卢愉不由一怔,虽然他已经离开玉京将近十年,但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斗篷应该是出自玉京特有的成衣铺子。
这两人难道是从玉京城来的道士
想到此处,卢愉不由又多看了两眼,那女子还好,可男子腰间位置却是略显臃肿,似是携带了兵刃,而且手中还提了一个包袱。
便在这时,男子似有所觉,朝卢愉望来。
卢愉赶忙收回视线,轻咳一声,低头离开了此地,往胭脂铺子走去。
他还记得,师姐白悦让他顺带捎一盒胭脂回去。
齐玄素看着卢愉匆匆离去的背影,问道:“青霄,此人似乎是道门弟子”
“应该是。”张月鹿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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