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近扬避嫌,自觉站在了一旁。
毕竟涉及到赵师兄的宝藏,自己还是自觉点,万一听到不该听的,容易引起误会。
其余几个囚犯见老囚犯刚死,心里或多或少有一点点伤感,可再一听, 这小哥居然说他是二公子。
看看,多可笑
这人呐,只要活得够久,什么奇葩都能碰见,这属于魔怔了。
呵呵
二公子都有人敢冒充。
“呔我也是赵亮卓,我也是二公子, 快把宝藏的下落告诉我”
另一个囚犯叉着腰,居然也走到活死人跟前跳。
秦近扬叹了口气。
你说你,没事拱什么火, 没看二公子心情很糟糕吗
被关押起来的人,肯定有一部分是被冤枉、被欺压,但大多数还是小偷小摸,穷苦人和善良人是两码事。
这个囚犯,就是纯粹的坏。
秦近扬还观察了一下,活死人半睁着两只半死不活的眼睛,根本就不信赵师兄的话,他还是那副马上要咽气,但还没有彻底咽下去的样子。
真正看到脸之后,秦近扬才知道关押接近20年的概念。
真的很苍老了,比独眼婆婆岁数还要大。
“咳咳快快给本公子开口说话”
那个囚犯还在跳,话音落下,还转头朝其他囚犯呲牙咧嘴的出洋相。
他是丝毫没注意到,赵师兄眼珠子在喷火。
“滚”
咔嚓
赵亮卓转身一脚, 直接踢飞囚犯。
囚犯撞击在栅栏上,栅栏断裂, 他身躯不停,最终摔在三个护卫眼前。
唰
牢房嬉笑声瞬间凝固。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生死不知的囚犯, 包括三个护卫,也都猛地站起身来,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这里是赵家
居然有人赶在赵家的牢房里闹事。
咋敢的
赵亮卓沉着脸,突然撩开衣衫。
“我的肚脐,从小就有个肉团,如果你是我母亲仆人,肯定知道”
他铁青着脸,眼神死死盯着活死人。
“赵师兄,估计是假的”
秦近扬摇摇头。
活死人还是那副鬼样子。
三个看守中,已经有一个跑出去报信,其他两个在犹豫该怎么办。
是时候去找独眼婆婆儿媳的骸骨了。
啪
就在这时候,活死人的手,突然抓住赵亮卓的胳膊。
秦近扬瞳孔一缩。
真就认出来了
牢房里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秦近扬和赵亮卓被抓进去时,已经是傍晚,和犯人们闲聊了一夜,已经是第二天。
唢呐声凄凉悠长,赵家上上下下一片惨白, 人们披麻戴孝,哭声一片。
开席的院子已经摆满桌椅, 参加葬礼的宾客敬过香之后, 也已经落座。
里院哭声一片,外院熙熙攘攘,小孩哭恼嬉戏,众人闲聊闲谈,一片热闹景象。
“赵家就是赵家你们听说了吗大公子光阴婚,就配了七房”
“谁让赵家有银子呢你有银子,你也买七个姑娘尸体陪葬。”
“嘘,这些尸体,有些是买的,有些来路可不正”
“听说赵夫人还买来一个病秧子活人,算准了阴婚时辰,病秧子才死透病秧子是阴间正妻。”
坐席乱哄哄,很多宾客等待时间无聊,就开始聊闲话。
席位最前方的桌子,坐着一群年轻人,他们各个器宇轩昂,那目光之锐利,简直像宝剑的利刃,让人不敢直视。
年轻人们也懒得瞎聊,目空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下人们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些可是合岚山庄的天骄少年,二少爷的同门师兄弟,家里上上下下都不敢有些分毫懈怠。
在少年们桌旁,是各个镇子里的显赫望族,有些是族长亲自来,即便族长没来,也派遣了家里举足轻重的人过来。
赵家到无所谓,主要是赵家那个二公子,那可是中双堂的弟子,身份了不得。
这群人见过一些世面,有些像找天骄们攀谈几句,有实在不敢。
赵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只要和赵家沾点瓜葛的人,哪怕是下人,都有一种脸上贴了黄金的感觉。
这才是牌面啊。
内院
“二少爷还没回来”
赵老爷身穿麻衣,正在院子里焦虑渡步。
他刚才已经出去招呼过来宾,可大家明显都是在等自己那个二儿子出现,自己说什么都是废话,根本就不重要。
可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按道理,自己的大哥葬礼,他最晚昨天就应该回来。
逆子
逆子啊
可惜,赵老爷哪里敢得罪这个逆子。
“老爷还、还没有”
管家也是一肚子焦虑,他已经派人去镇子口等待,只要二公子出现,第一时间就来汇报。
可惜,一直没有消息。
“唉”
赵老爷更加焦虑。
棺材旁,大夫人正在哭嚎儿子,她还有两个亲生儿子在身后伺候着,也肿着眼,很敷衍的假哭着。
“我的儿啊”
大夫人面容憔悴。
“娘,别哭了,外面宾客来了好多”
小儿子岁数不大,满脑子都是桌上的瓜果。
“都是看你们二哥的面子来的你们俩个,也都是废物,连个武者根骨都没有整个赵家,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嫁过来好惨啊,我的儿啊呜呜呜,废物”
不提赵亮卓还好,她再看自己亲生的三个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儿子死了。
咋死的
死在宜春楼姑娘的房间里,说出来都能让人笑死。
二儿子只知道吃。
三儿子更差,吃都吃不明白。
肯定是自己的风水出了问题,整个赵家的风水,被那个该死的庶子抽干了。
“娘子,娘子我儿还没有回来,这可怎么办”
赵老爷冲进灵堂,火急火燎。
“我怎么能知道那是你的宝贝儿子,我只是个姨娘,我能管什么”
大夫人边哭边打赵老爷。
“老爷,老爷镇长来了,镇长来了”
管家一路小跑,喊跑边喊。
“什么这么快快快有请夫人,别哭了,快和我一起迎接镇长”
赵老爷抓起大夫人,就是一路小跑。
两个小儿子见状,也跟着一起往外跑。
镇长可是代表县衙的脸面,自己一个乡绅,哪里敢怠慢一点点,必须全家迎接。
如果没有意外,镇长肯定和他的宝贝闺女一起。
镇长说了不止一次,想把闺女嫁过来,要知道,镇长家的千金也是武者,虽然并没有合岚山庄弟子那样显赫,但也有点天赋。
这事,可非同小可。
“二少爷还没回来”
镇长一边小跑,又焦急问道。
“没、没”
管家脚都快烫熟了,可二少爷就是没出现啊。
大夫人哭丧着脸,听到镇长前来,心里更加不平衡。
该死的。
镇长家千金为什么不嫁给自己大儿子。
呸呸呸
大儿子死了,但我还有二儿子啊。
你们就是瞧不起人。
她回头又看了眼亲生的两个崽子,歪瓜裂枣,真是气到肠子疼。
“老赵,节哀啊”
终于,赵老爷见到了镇长。
大夫人看到镇长身后一个姑娘。
好俊啊。
多水灵的姑娘。
如果能嫁给我亲儿子,那该多好。
嫁给那个贱女人的儿子,真的是糟蹋了。
气死我了。
“老赵,令郎呢”
寒暄过后,镇长看了看周围,疑惑着问道。
“你们俩个,快上前拜见镇长”
大夫人急忙督促两个傻儿子。
闻言,两个儿子慌慌忙忙跑出来行礼。
“呃”
镇长转头看了眼自己宝贝闺女,满脸尴尬:“这是老赵的另外两个儿子,不是为父提起的那个”
“老赵,赵亮卓人呢”镇长瞪了眼赵老爷。
没看到我闺女生气了嘛
还不赶紧把我女婿叫出来。
“这个镇长你也知道,我这二儿子是个武痴,还没回来呢,可能又修炼耽误了。”
赵老爷只能叹气解释道。
“武痴这么痴”
白苛燕皱了皱眉,心里突然对赵亮卓期待起来。
当然,她眼里丝毫没掩饰对赵家另外两个儿子的嫌弃和厌恶如果父亲敢让自己嫁给这种货色,自己就断绝父女关系,远走高飞。
大夫人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了白苛燕眼里的厌恶。
他恨的牙疼。
可她欺软怕硬,不敢恨镇长。
她现在更不敢恨赵亮卓。
她脑海里回想起那个贱女人,幸亏你死的早,否则折磨你一辈子。
活死人,说话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气若游丝的尸体,居然真的在开口说话。
赵亮卓仔细听着,表情却越来越凝重。
噗
突然,活死人喷了一口血,直接就死在赵亮卓怀里。
他一只手还摸着赵亮卓的肚脐眼,骷髅一样的脸,最终还是挂上笑容,那是一种欣慰。
死的安详。
死的心满意足。
“二少爷是二少爷真的是二少爷”
管事嘴唇发黑,牙齿哆哆嗦嗦。
其实他很久以前,也曾远远见过二少爷一面。可这两个人进来时,头上戴着布套,之后又锁在牢房里,光线昏暗,管事根本就没正眼看过。
眼看二少爷踢开大门,他才越看越熟悉。
咚
管事一膝盖跪下,不住地磕头。
另一个护卫左顾右盼,最后也急忙跪下,还有一个已经跑出去叫人,管事想阻拦,却来不及了。
“给我看好他的尸体,谁都不许碰,特别是那个毒妇”
赵亮卓一张脸漆黑,整个人身上都仿佛缭绕着一层黑雾。
“是,是”
管事磕头如捣蒜。
赵亮卓此时此刻,终于是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母亲不是因为难产而死,是坐月子时死的。
虽然母亲真的病重,也真的命不久矣,但那毒妇还是派人提前下手。
娘也确实给自己留下了些东西。
“我问你,赵家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毒妇在赵家的产业里,到底安插了多少娘家人”
赵亮卓居高临下,目视管事,一字一句问道。
“毒、毒妇”
管事一脸茫然。
天底下毒妇那么多,我不知道您具体指哪一个啊。
我家母老虎,就是个典型的毒妇。
“你们的夫人,大夫人”
秦近扬提醒了一句。
他居然有一种身临其境剧本杀的错觉,这种离奇事件都能遭遇。
“哦小的明白了”
“现在赵家各个农庄的管事,都是程家人”
“老爷沉迷钓鱼,几乎不问赵家产业的事,都是夫人的几个兄弟在照看还有,我听说我听说夫人每年都要拿走大量银子去给程家,而程家人为非作歹,却也是花赵家的银子上下打点。”
管事也是一肚子委屈,好不容易见到二公子,就吐豆子一样全说了。
其实他以前也有份肥差。
可大夫人说一不二,自己的肥差直接被程家人抢走,如果不是对赵家有些苦劳,怕是牢头的位置都轮不到自己。
“程家,程家好啊好一个程家原来如此”
赵亮卓眼珠子越来越冷冽,牢房里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秦师弟,陪我去一趟庙里吧”
突然,赵亮卓看向秦近扬。
“啊好”
秦近扬点点头。
“多谢秦师弟”
赵亮卓其实有自己的考虑。
不管娘亲是不是真的留下宝物,身旁能有个见证人最好,山庄一般不会过问,但留个心思总归是没错。
“二公子二公子您真的是二公子”
秦近扬和赵亮卓刚准备离开牢房。
突然,牢里冲出来个黑影,他直接趴在赵亮卓脚下,双手抓着赵亮卓的裤腿,嚎啕大哭。
岁数并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岁。
“嗯”
赵亮卓一愣。
秦近扬回忆了一下,这个人应该是一直在墙角窝着,看上去是傻子一类,没想到并不傻。
“二公子,我媳妇被抓走了,要给大公子配阴婚可她还没死啊她还没有死他们说、他们说他们说,要择良辰吉时让我媳妇死救救我,救救我媳妇可以吗”
他一边痛哭,一边诉说,同时头颅狠狠撞击在地上,歇斯底里。
他在发泄自己无能。
憎恨自己拼命都那样廉价。
自己的妻子,还活着,被人抓走配阴婚。
他恨自己。
“我知道了”
赵亮卓点点头,表情平静的可怕。
话落,他就走也不会的离开牢笼。
“照顾一下他”
秦近扬临走前,朝着管事指了指青年人。
他心里苦涩的厉害,呼吸都不太顺年轻人三言两语的遭遇,让他比看到独眼婆婆还要难受。
程家这群人
该死啊
提示:草菅人命,以命抵命,你愿意让亡魂安息吗
系统出现。
秦近扬甚至不忍再看一眼青年。
或许,他妻子已经死了。
顺着程家人安排的所谓良辰吉时
人命啊
为什么会被这样肆无忌惮的践踏。
镇子口,有一间破庙。
不知道是谁捐的,很久以前,也有些香火,但近几年已经荒废。
庙里住着一个老道士,守着老庙,靠稀薄的香火钱,勉强度日。
老道士也固执。
赵家公子丧事,赵家派人过来,花银子邀请他去超度,他居然也拒绝,就守着破庙,日复一日,有饭吃就吃,没饭就饿肚子。
当然,赵家也没有难为道士,他毕竟已经苍老,满大街都是道士和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道士站在门口,眺望着街道尽头,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当年他和师兄逃荒到重尚镇,眼看着就要饿死,却被一个女善人救起来。
师兄对女善人动了凡心,可惜女善人已经是赵家的小妾。
师兄还了俗,甘愿当赵家的仆人。
师兄说是报恩,可他觉得不仅仅是报恩,师兄可能只想远远看着女善人。
而自己却钻进这间破庙,成了守庙人。当然,女善人悄悄捐了银子,才重修了一下庙宇。
后来,女善人生下一个儿子。
他俩虽然没什么本事,连武者都不是,但师傅却曾经是个高人,师傅留下一颗紫丹,可逆改凡人根骨。
没有丝毫犹豫,师兄悄悄喂婴孩服下紫丹。
这件事情,就连女善人都不知晓。
最后,赵家发生了一些大事。
女善人产子不久后暴毙而亡。
师兄被赵家秘密抓走,生死不明。
可自己并不懂武学,也没能力去救师兄,可能师兄已经死了。
除了女善人,没有人知道自己和师兄有关系,在重尚镇所有人眼里,自己只是个独来独往的守庙人。
除了守庙,自己还守着对师兄、对救命女善人的承诺。
庙里的雕塑下面,有个暗格,里面有女善人留下的一些东西,要给当年那个孩子。
或许时辰孩子来了
确实。
来了
赵亮卓沉着脸,站在庙门口,头发无风自动,目光空洞冷冽。
“进来吧”
守庙道人其实都没见过赵亮卓。
婴孩时没见过,成年更没见过,全程都是师兄在做事。
但他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他。
或许,是那颗紫丹
“秦师兄,你也来吧”
见秦近扬站在门口,赵亮卓突然招呼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秦近扬就特别安心,也相信师弟的人品。
“这是我能看的吗”
秦近扬都犹豫了。
“秦师弟,其实我心里有点害怕。”
赵亮卓苦笑一声,脸上真的有些脆弱。
“唉师兄你放心,不管我看到什么,肯定不会和第二个人说”
秦近扬点点头。
赵亮卓这样脆弱其实也不奇怪,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这一波冲击。
太剧烈了。
“快快原来那狗崽子回来了”
大夫人一路小跑,领着一行人也在往破庙赶路,她的理由是迎接二儿子归来。
她已经连满座宾客都没时间顾及。
牢房里的那个护卫,是大夫人亲信,他第一时间没有去招呼人,而是找大夫人汇报情况。
大夫人多精明,当下就明白了来龙去脉。
之后,她立刻找到赵亮卓行踪。
大夫人知道赵亮卓进了破庙,她气的抓耳挠腮原来那贱人留下来的东西,在一个破庙里。
防不胜防啊。
这个贱人,真的是能骗。
哗啦
大夫人见到破庙,脑袋什么都没有想,直接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推开破庙的门。
光线如一柄银色斧头劈下,赵亮卓跪在塑像下,缓缓回头。
秦近扬站在一旁,表情伤感。
在赵亮卓的面前,摆放着一层厚厚的衣服。
有婴儿的。
有孩童的。
有少年的。
有青年的。
有一对成亲衣裳。
礼服后面,又放着婴儿小衣服,一蓝一红,好像是给一男一女缝制。
还有长命锁。
有十几双鞋子。
衣服已经放置了太久时间,棉布有些褪色,仿佛经历了很久很久,等待了很久很久
“姨娘这就是我娘留给我的宝藏,所有东西,都在这里”
“你居心叵测这么多年,东西看到了,你也满意了吧”
“这应该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姨娘贱货”
赵亮卓的声音响起,站在门口的那个妇人,浑身上下都如被雷击了一样,连最简单的呼吸都特别艰难。
秦近扬凝视着那些衣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多好的一个娘亲。
她知道自己病重,知道自己没办法陪伴孩子长大。
她内心愧疚。
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缝纫的手工。
坐月子的时间,她没日没夜,煤油灯前熬着夜,亲手给儿子缝衣服。
缝了婴儿衣服,缝了顽童衣服,缝了少年衣服,缝了青年衣服还缝了儿媳和儿子成亲的衣服
她还是愧疚,还是觉得不够。
她用积蓄买了长命锁,虽然这个娘已经死了,但她还是想留给孙子一些念想
她又给孙子缝了衣服。
两个孙子,一男一女,成龙成凤
她和照顾自己的产娘闲聊,说给儿子留下一生够用的东西,其实就是衣服可却被大夫人听到,以为是什么宝贝
秦近扬眼眶都有些发酸。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年轻的女人,身旁有个婴儿啼哭,她穿针引线,眼里是溺爱和幸福
哗啦
赵亮卓挑选出一件合身的衣服,小心翼翼披在自己身上。
“娘谢谢”
“娘,我来了我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