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州巨神海畔,独占鳌头秘境,通天碑。
由乳白色国运之气组成的年轻帝王,负手站在碑前,静静地注视着一个人名,姓李,名济生。
李姓是大夏人族的大姓,三十六州均有分布,甚至连最偏远的扭腰州都有村落姓李,但李姓虽然庞大,却不在赢姓十四氏之中,因此赢氏前朝期间,其氏族地位一直不高,也没有形成太强的宗族势力,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多贫民,少高爵的姓氏。
但赵御前方,那一笔一划,工工整整,透着大气磅礴的名字,却让赵御的思绪纷飞,回到了十年前。
那年,赵御的母亲思念成疾,最终没有坚持下来,他的天塌了,或许对于一个六岁的小娃来说,并不能深刻地理解母亲离去意味着什么,但是赵御的身体里,可是有着一个成熟的灵魂,因此他更深刻,更悲伤。
母亲离去的第二天,一位穿着一件黑色普通儒衫,头上插着一支木簪子的老者,走近了光州广域城青衣巷的老宅子,牵起了两位小娃的手。
他的名字早已被人忘却,老一辈人叫他弼马温,而大夏的世人,皆尊称其为夫子
这几年里一直在青衣巷,从未出门的赵御不知道谁是夫子,也不认识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师公,因此他整整一个月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一日,由春转夏,天气一下子变得燥热起来,青衣巷的老宅子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水井边,皱着好似永远化不开的眉头,卖力地搓着手中的一件衣服,炎热的气温使他的额头上,鼻尖上逐渐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娃的面容依然没有任何其余的表情,依旧用小小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前后搓着。
忽然,一个老者的身影出现在小娃的身边,用并不高大的身躯,遮蔽了照射而下的强光,将小娃整个囊括在阴影之下。
小娃抬头,看了老者一眼,没有开口,老者同样没有开口,只是稳稳地站着,就好似一座扛住了天穹的大山,片刻之后,小娃将手中的衣服搓好,费力地捏干之后,起身前往院中的大树,那边用竹子搭建了一个衣架。
但是诡异的是,无论小娃怎么走动,这道身影都可以出现于烈日的路线之前,并且留下一道凉爽的阴影罩住小娃那小小的身躯,随后小娃停下身形,回头,皱眉更深。
老者显然明白了小娃所要表达的意思,淡淡开口,醇厚沧桑,让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响起:
“心若乌云密布,身处光明亦是黑暗。”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这是小娃第一次对老者开口,声音带着稚嫩,但是却有种成熟的味道,随后老者轻轻一笑,回应道:
“子非我,安之我不知鱼之乐也。”
这是利辩和巧辩的碰撞,注定没有对错,因此的小娃不再言语,直接转身离去,淡淡的声音传出:
“你既为师公,应知父亲重实事求真,这才是帝王要素,而不是如你一般,这让我很意外。”
但小娃未走几步,身后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御儿,非也,我之道,不信命,不信运,万物皆入我眼,方知天地真理,想不想随师公离开这广域城,去全天下看看,你放心,有师公在,天下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语毕,小娃向前迈步的脚步直接停顿了几息,最后还是迈步走向厨房,厨房之内,一个光头,高大的小娃在生火做饭,看见来人,憨厚一笑,轻声开口,声音充满磁性:
“少爷,你皱了一个月的眉头,舒展了。”
入夜,月明心稀,夏风习习,如水一般的月光之下,粉雕玉琢的精致小娃,站在老者的门前,眼中万千思绪流转,小手抬起又放下。
随后房门打开,露出依旧是一身黑色儒衫的老者,低头注视着月光之下的小娃,慈祥的开口道:
“决定了那便走吧。”
小娃闻言之后一愣,开口回应:
“此时处于半夜,城门都已经关闭。”
“时不我待,夜间又何妨,而城门也关不住澎湃跳动的心。”
老者轻笑,大步迈向身旁的另一间房子,然后自床上一把拉起已经熟睡的光头小娃,直接甩出门外。
一炷香之后,已经完全陷入沉睡的青衣巷,一老二少的三道身影缓慢踩着如水银般的月光,随后一声稚嫩和老成并存的声音响起:
“师公,您姓什么”
“师公我啊,可是人族的大姓,姓李。”
老者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娃的脑袋,眸中有着些许怀念之色,随后继续开口说道:
“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想让我将来做一个郎中,因此取名叫作济生,但是那时候正值战乱,民不聊生,食不果腹,因此阿娘怕我这名字取太大,被老天收走夭折,一直不肯让人叫,所以就连师公我啊,现今都差点忘记了这个名字。”
夫子,本名李济生
人如其名,他救济了全天下一个时代所有的修士,也救济了此时的年轻帝王。
通天碑下,回过神来的年轻帝王转身,看向这座巨峰之下,那一阶阶茫茫多数量的登山梯,好似看到了一个年轻,丰润如玉的身影正在微笑地朝着他走来,来人腰间佩剑,头插云簪,好似脚踏星河,随后其抽剑,在这独占鳌头天碑上,一笔一划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随后赵御喃喃开口道:
“师公,还好您后来没有成为一名郎中,而是一位马夫,此乃天下之幸也”
语毕之后,赵御神识直接出现于山海图之上,随后沉稳的帝音继续传出:
“太平,归”
“陛下,不再去其余地方看看了么”
太平稚嫩的童声之中,还带着意犹未尽之色。
“最重要的猜想已经确认,多看无意,朕出宫许久,也该回归了。”
赵御继续抬手一挥,国运之气疯狂汇聚,自巨碑之下,直冲天际,随后淡淡的声音缭绕于原地:
“太平,你要快快长大,这天地,太大了,朕的危机感,已经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