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好肩上的小黑猫,也是一声寻问的喵叫。
慕锦成未答,反问道:“在此之前,我想先问问姜姑娘,你是如何知晓,我是晁学士的门下弟子。”
姜好悠悠一笑:“眼界。”
“这些天我听先生讲课,授书内容不单单拘泥于一处,这不像只会闭门造车的学子所讲,背后定有高人指点,而且”
她轻柔道:“我有一故人,他告诉我,晁学士在此隐居。”
慕锦成点点头,又无奈地摇摇头:“家师隐居近于二十余年,在外名号早已衰落,无人问津,你这朋友还能寻蛛丝马迹找到这里,可见,本事不小。”
姜好听后巧颜一笑,她轻轻拢一下被风扬起的墨发,眼波潋滟灿烂,仿佛盛满了星河柔光。
慕锦成晃了一下神,他垂着眸,遮住眼底深处的复杂难言,长长一叹,道:“你们先随我来吧。”
跟在他身后上山,一路上,姜好才渐渐了解一些隐居的前因后果。
天齐三年,文状元晁笙,一举通过殿试,那时出题者还是身体康泰的先帝,两人于大殿上相聊甚欢,一见如故。
至此,先帝破了布衣不可上殿参政的规矩,封晁笙为内阁首辅大学士,负责起草诏书以及审议奏章。
同时,先帝听取晁笙建议,下令开设民间学堂,并收优等弟子转入晁学门下。
慕锦成,便是其中之一。
一时间,儒风学者似雨后春笋般频频崭露头角,可好景不常在,在晁氏学术将要到达顶峰,成为一派学说之时,先帝骤然病逝了。
当今圣上继位后,抬高权贵,打压布衣,晁学士曾多次上书启奏不能寒天下读书人为国奋斗的赤胆忠心,却被屡屡驳回,晁学士自己也遭受到了排挤。
一气之下,致仕退隐。
如此一来,那些曾是晁氏学下的门徒纷纷上书,让朝廷请回大学士,否则便全部致仕。
那时,慕锦成参加科考,为榜上探花,他也上书恳求,乃至在殿试之时,运用晁学士的学说来表明国不可无晁。
明帝无奈,只能下诏寻人。
可这一寻,便寻了五年之久。
慕锦成一边心系家师,一边担任翰林院编修,就在九月前,他收到了同门师兄的信函,这才明了,晁夫子一直隐居在桑家村。
当初致仕,唯有首席弟子知晓,并跟随着退隐,可近来,那位师兄接收家中信函,说是老母病重,想要见他一面,这才无法,写信于慕锦成,托他照顾夫子。
慕锦成收信后即刻辞官,来到桑家村,一边侍奉师长,一边教孩童读书。
慕锦成走上盘旋于山峦两侧的泥泞石阶,继续道:“家师年岁已高,不能总是爬山颠簸,所以每过三日,我都会上山去拜见一次夫子。”
他们聊了许多,可并没有花费太久时间,天边余辉浅浅,依然照亮林间小路。
至此,当淡淡白雾不知从何时开始环绕在他们身边,逐渐模糊视线之时,姜好警惕地停下脚步。
“无妨。”
慕锦成察觉到身侧之人的紧绷,他也停下脚步,解释道:“这是家师在此处设下的一道奇门遁甲,为的,就是不被朝廷的人找到”
他一顿,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转头看向姜好,可是薄雾笼罩,瞧不清对方是什么神色,一叹道:“姑娘是安老将军之后,而家师,也历来敬重安老前辈,所以,姑娘不必介怀。”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带她上山。
姜好点点头,瞧一遭周围,原本浅淡的白雾逐渐有浓郁的趋势,她紧了紧一直拽着裙摆的齐羽,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慕锦成一时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很久,他才低着嗓音,小声道:“若是若是姑娘不介意,小生小生可以领着姑娘,然然后,就就出去”
姜好眨眨眼睛,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先生,能大点声么,我没听清。”
没见慕锦成有反应,侧边的齐羽倒是拽了拽她的袖子。
“姐姐,先生说他想牵你的手。”
“咳咳”
慕锦成右手握拳抵在唇边狂咳,这话说的,太实在了。
姜好乍一听也是一愣,可转瞬便明白过来,她单手领着齐羽,往慕锦成的方向走几步,道:“那就有劳先生了。”
慕锦成还未反应过来,便感觉自己的长袖被人拉扯一角,他动了动隐藏在宽袍下的手指,可末了,也没有抬起来。
他转过头,看着浓重迷雾,稳稳地,朝前方走去。
这步子缓且从容,没有半分紧迫之意,左停右拐,似在按照某种规律前进。
周身的雾,越来越浓了,视线最多在方圆一米之内。若不是众人间相互拉扯,他们一群人早晚会迷失在这里。
姜好的脸,撞破了一团棉花,她摇了摇脑袋,再张开眼,便见夜色清清,树影丛丛,不远处的茅草房前挂着淡黄色灯笼,伴有小院里时常传来的鸡鸣鸭叫,倒是颇有一些岁月静好的意境。
“到了。”
慕锦成站在原地,说道。
姜好收回了手,看向身后,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高耸而立,哪还有半分浓雾痕迹。
奇门遁甲,五行明,历代传承,
这其中奥妙,真是神秘莫测,
道不明,也说不清。
姜好领着齐羽往茅草屋走,相比他们,小黑猫更显得活跃,它从姜好的肩头跳下,几步便跃上围栏,蹲在一根木柱上舔着爪子等他们。
慕锦成推开一扇从缝隙里透出明光的木门,轻轻拉开,走进去,却没有上前施礼问安,反倒站在旁边,垂手不语。
姜好和齐羽相互注视一眼,也同样立在旁边,不说话。
烛火幽幽,亮如白昼,一盏盏椭圆灯笼挂满房梁,地板上亦有,几乎是三步一个。
白发老人手捧书卷坐在铺有毛绒毯的椅子上,他脊背弯曲,眼角勾陷,皮肤褶皱若老树枯皮,额边还有一些褐色斑点。
他看着书,不为任何事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