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乃晌午,恰是阳光明媚,春风徐徐的时候,光是看看天上的蓝天白云,倒也赏心悦目。
可唯一不妥的是,她还没吃饭呢。
姜好杵着长枪慢悠悠地蹲在旁边,没办法,皇宫正门,整条道路都干净得可怕,别说能坐下歇脚的大石头块,便是那随风扬起的尘土,都是没有。
她只能蹲着了。
姜好突然很是怀疑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听话,还真乖乖地等着,有这闲工夫,去醉倾楼点一份八宝野鸭和万字麻辣肚丝,再配上甜甜的蜜饯菠萝。
这不爽吗。
为什么要在这里苦苦干等啊。
姜好低着头,心里默默念叨着醉倾楼里的金字招牌,一道又一道美味从脑海里浮现。
不过说来也怪,她这般千思万绪,怨天怨地,可手里拿银枪的动作倒是丝毫没变,依然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
“请问,是姜小姐吗”
姜好刚在脑子里回味了挂炉沙板鸡,便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在唤她。
她抬头一瞧,便见脸上褶皱似菊花盛开的老太监,正笑吟吟地弯腰看她。
卧槽
姜好被吓了一跳,心里便忍不住暗骂了句脏话,可神情中,却依然不动声色。
她缓缓地站起身,对着明蓝褂袍的太监轻轻点一下头,随后问道:“公公找我所谓何事”
这白脸公公甩了下浮尘,搭在左臂上,似是焦急道:“哎哟,姜小姐,您快跟老奴走吧,陛下想要见您。”
陛下要见她
姜好一愣,但也很快缓过神,跟在这位公公身后朝皇宫里走。
过了拱形宽门,便是深灰瓦墙,那墙壁于两旁高耸,宏伟威严,大有遮天蔽日之势
她仰头望天,刚刚还晴空万里广阔,现在却是窄窄的一条,若绸带般大小。
深陷其中,插翅难飞,似锁在笼中的金丝雀,只有通过缝隙才能偷窥所谓的自由。
徒然间,倒是想起了前生。
那时,她与齐昭结为夫妻之后,便常常进宫来给明帝请安,可能是明帝过于偏宠齐昭,爱屋及乌,连带着她,也是疼惜万分。
至此,每每与其相处交谈,她都觉得像是在对另一个父亲诉苦撒娇一般。
而前生的她,父母仙逝尚早,所以那种被关怀的感觉,竟有着致命般的吸引力。
甚至,那时还想着,便算齐昭是块烂泥,她也能刷层金漆贴上去。
这种想法,一直维持到明帝驾崩。
至于现在
呵
姜好的思绪乱飞,眼神也忽阴忽晴,她垂着眸往前走,忽然觉得领头太监脚步猛地一顿,随后而来的,便是一股腥臭气息。
无头尸体被两个小太监托脚拽出,那脖颈处的血汩汩外冒,似奔流不止的红水般沿着木板划出一条直线。
姜好愣了,老太监也脸色煞白。
他赶忙用浮尘甩了那两个小太监后背一下,尖声骂道:“这么半天还未收拾完,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偷懒了,这要是冲撞了贵人,你们的小命便别想要了”
小太监本来便被这血腥味儿熏得头晕脑胀,后背再忽然被这么一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尸体上。
“公公”小太监的脸呈现青菜色,他驼着腰抱拳道“您说的奴才都明白,可实在是里面”
老太监一脚便踹过去:“还跟杂家在这儿犟嘴,一人多托几个有什么干不完的,那儿可是御书房,你们不想活,杂家还想要脑袋呢”
小太监猛地跌跪在地上,但他也没站起,而是就着姿势磕了几个头,念了几句恕罪。
老太监熄了些气焰,可随机想到身后还站着姜好,脸色又徒然变白了,他急忙转身要去搀扶:“哎哟,姜小姐,您没”
他伸出去的胳膊在空中一抖。
姜好的神情中没有一丝属于恐惧的色彩,反倒夹杂着趣味。
那双眼睛,在发光。
她怀着银枪,缓缓走到老太监身后,低声问道:“御书房的尸体,公公,这是谁死啦”
老太监身形一颤。
她继续道:“都说五爪金龙,而那服饰上却有腾蛇四爪,若是这般看,那人,应是哪方的附属国国君吧。”
老太监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双腿似坠有千斤之石般颤颤巍巍,他瑟缩地抬起手,道:“姜姜小姐,有些事情不是老奴能够妄言的,您您还是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姜好瞧着那张快要痛哭出来的老脸,心里很快便有了几分决策,她没有再言语,而是继续往前走,这一回,步子倒比之前迅速了些。
她来到御书房的阶梯之下,正巧看见站在金雕圆柱前的暗鸣,而暗鸣一直若木雕般直视前方,自然也看见了她。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眼神交流。
姜好走过去,将怀里长枪单手转了个弧度便朝他潇洒一扔,那银白的光辉于阳光下散出寒意。
暗鸣脚步未动,抬手接过,只是在姜好掠过身旁时,微微点头示意。
精致华美的宫殿大门便在眼前。
姜好没有急着走进,而是转过头对着身后的老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太监驼背踱步,侧站在大门旁,清清嗓音高声说道:“姜小姐,请。”
说着,他推开大门。
那淡淡的血气也随之飘出。
姜好眸光微闪,她轻提裙摆,小步踏过门栏,转过屏风,便瞧见,除了那身穿明黄龙袍的明帝之外,还有二人各自端坐左右两处。
“民女姜好,叩见陛下。”
她双膝跪地,右手搭在左手上,弯腰伏地,行跪拜之礼。
真安静啊。
安静得令人心尖发颤。
这种低沉,连带着那传入耳中的喘气声,都好似从海底暗生的绿藻一般,紧紧地束缚在胸口上,沉闷得想要窒息。
姜好低着头,默不作声,继续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起来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道略显沧桑的嗓音,才缓缓响起。
“谢陛下。”
姜好站起身,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垂下眸。
霎时,周围又陷入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