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彦身形一顿,他没想到自己都已经这般示好,对方却还是一幅冰冷的态度,瞧着还真是让人厌烦啊。
他转了下眼睛,恰好隐藏住了逐渐滋生的晦暗,抬起手伸向姜好,这次是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手腕。
“小好。”景彦看着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虽说我现在流落异乡,但我保证,会尽最大所能去保护你,疼惜你,把你当作我最亲近的妹妹,甚是家人。”
“所以,你也尝试着去接纳我,可好”
听听,多么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话。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前世,
如果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十二岁女孩,
说不定,她现在便要抱着景彦好好痛哭一顿,再发个可笑至极的誓言。
但可惜,她早已不是了,不是那个愚蠢到根本就没有想过一个流落在外,连自身都保护不了的人会有什么能力去照顾她的小姑娘。
更何况,他配么。
姜好歪歪脑袋,缓缓道:“景公子在允诺之前,最好还是先想想自己的能力与处境吧。”
“空口无凭的话谁都会说,只不过有的人会为此奋斗努力,而有的人,只是想借此来修饰自己懦弱的伪装罢了。”
“呵呵。”景彦低低地嗤笑两声,意味不明地道“小好还真是我见过最为通透以及固执的孩子”
只不过,这样的人往往会更加迅速地下地狱。
“小好。”景彦再次开口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能够保证我的承诺,但你也要放下芥蒂,若不然的话你的爹娘该有多为难啊。”
声音浅浅似风,神色柔柔如水。
姜好看着他的清雅容颜,同时感受着,来自右手腕那带有威胁性的力道。
要忍耐不住了么,要原形毕露了吗。
在这样一个花前月下,佳人受挫的戏剧里,若是再来个救美的英雄,岂不妙哉。
想至此,姜好收敛眼底的精光,她吸了吸鼻子,眨眨眼睛,那大颗大颗的泪滴便瞬间挥洒而下:“呜呜啊”
这一暴哭,顿时把景彦给吓愣了:“不、不是,你先别哭”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擦姜好流下的眼泪。
小孩脸,六月天,说变就变。
景彦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了,刚刚还在跟他较劲儿,一转头便哭得爹娘不认,麻烦。
他的眉梢逐渐染上了不耐烦的神色。
“呜啊呜啊”
姜好还在痛哭,准确来讲,其实是扯开嗓门的干嚎。
快来啊快点来啊
再这么下去,她的嗓子就要哑了。
旁边灌木丛的草叶堆里,静静地走出来一位少年,没有人知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又或是,站了多久。
“花花”
姜好一看见他,立即挣开景彦的桎梏,跳下秋千,飞跑几步猛扑进他的怀里:“花花,有人欺负我,呜呜。”
为了表示自己的委屈,她又嚎了几嗓子。
花绝在瞧见姜好要扑过来之时,本能地便想要躲开,但他瞟见自己身后是块表皮粗糙的木墩,若是避过,那么姜好一定会撞上去然后脑袋开瓢。
下意识地,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形,去接那个不管不顾,飞奔过来的小家伙。
娇软的身躯撞在胸膛之上,这种温热里夹杂着雅香的气息,让花绝的肢体越发僵硬。
景彦缓缓地站起身,他带有思索意味地看着眼前这一突发状况,尤其是那个忽然出现的人。
他不留痕迹地上下打量,眼前这人虽是长发遮面见不到真容,但不知为何,他却莫名憎恶。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刻在骨子里的憎恶。
可是,即便这种感觉已经强烈到心生作呕,景彦还是轻轻地,扬起一抹温顺的笑,问道:“在下景彦,请问公子之名”
花绝没有搭话,只是伸出手拽开似八爪鱼缠绕在身上的姜好,他提起来瞅了瞅,神情莫名,接着皱起眉,甩甩手,又很嫌弃地松开。
“哎呀”
一声惊呼,姜好便十分蒙圈地跌坐在地上。
花绝既不安慰也不管,仅仅用目光幽幽地看了看,然后他转身便要走。
“花花,你就这样走了吗。”
娇软的声音轻悠悠地响起。
花绝脚步微顿,侧过头,便见跌坐在地上的姜好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那似在说小子,你可千万别后悔。
花绝的眼眸里忽地闪过一丝暗沉,他重新转过身,捞起地上的小家伙径直夹在腋下,也不看旁边满是惊愕的人一眼,然后又施施然地走了。
姜好垂着手晃来晃去,这个发展和她设想中的英雄救美出入也太大了吧。
等来到个湖波静谧,长亭雅致的地方,花绝又忽地松开了手。
但这次,姜好还是有所准备的,在放下的那一刹,她率先脚尖着地,虽然身形依然带有几分踉跄,可至少没再摔个大马趴。
“花花。”姜好抬手整理自己的衣衫,嗔怪道“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花绝看着倒映在湖面上的清冷月影,低柔出声道:“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姜好整理长发的手蓦地一顿,问道:“你为何这般说”
“难道不是么。”花绝瞧了眼周围,含有讥讽地道“特意把我的房间单独放在偏僻之处,又大半夜来这里鬼哭狼嚎,不就是想要我赶去找你么。”
姜好也不辩解,只是缓缓道:“可是,你也可以选择不来。”
花绝的眸光从湖中月影慢慢移过,最后定格在姜好身上。他的瞳孔幽寂且暗沉,没有多余的起伏,亦没有一丝的温度。
便只是单纯的,像那画在木偶脸上固定不变的虚假与空洞。
他的长发直垂于脚踝,可随着步伐徐徐,也随着寒风阵阵,原本温顺的青丝忽然宛若黑色羽翼般自他身后缓缓展开。
他便这般走到姜好面前,半弯下腰,伸出手,在她细嫩的脖颈处似亲昵地来回摩挲:“小家伙,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还是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了。”
冰凉的指尖划过了战栗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