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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离此刻的灵魂与身体已经分离。他的灵魂凝视着姬纸鸢,不曾发现,源海遭受禁锢之后,失去了剑歌意韵的控制,黑血咒的开始复苏。他的体表青筋都凸起来,因暗红色的魔血大规模凝结,而显出一种深沉,仿佛从骨子里喷涌而出的黑暗深渊的图腾的轮廓。
魔血流转着,越来越快,越来越疾,越来越狂暴。
燕离对此一无所觉。他此刻只想趁生命最后的时刻,将心爱之人的脸孔烙进灵魂里,好为此后无尽黑暗的岁月留存一丝慰藉。
柳塘第一次主持双九,情绪十分动荡,脸上仍然一派冷酷,模仿着武人王每次行刑前的神态,带着略微的狰狞,眼神极是凌厉地扫了一圈,最后落到燕离的身上。“燕十方,你有什么遗言,速速讲来”
燕离置若罔闻。所剩的时光何等宝贵,他一句话都不想对旁人说。
柳塘也不恼,对身旁负责唱喝的同门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气沉丹田,大声喊道:“辰时已到,开始行刑”
雷神台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每个人的眼神都开始变化,一种无声的杀氛蔓延开去。
“请纸鸢姑娘撤去雨霖铃。”柳塘对了姬纸鸢的方向大声喊道。
雨霖铃虽然禁锢住了燕离,却也像一面盾牌将他防护。别说他柳塘,就算换了武人王来,短时间内也无法将丧魂钉送进去。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姬纸鸢的身上。这个女人不但拥有倾世绝伦的美貌,还身拥两大绝学,更是得仙器认主,简直再无法用更耀眼的名讳加诸,而其人之耀目,冠绝全场。
她的眼睛仿佛亘古存在的星辰,宁定而且出尘,仿佛不是此世中人。她的脸庞不多一分,也不减一分,甚至无法用言语来继续修饰,让人如同仰望绝世的珍宝,而哪怕远观,也是一种亵渎。她的眉毛是神来一笔,只静静地贴在那里,就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让人无从个捉摸的神态。她的鼻子精致得像是雕刻出来,每一笔都
可见梦幻般的刀工。她的嘴唇薄嫩,惯常地轻抿着,使静默也变得极有力量。她的三千青丝则如浮屠三千世界,每一根都仿佛一条银河从九天垂下。但是她太遥远了,只消看着她,便知道她是自己此生都无法碰触的存在,就好像一场梦。
听到柳塘的话语,姬纸鸢缓缓地从座位站起来,莲足轻点,便如惊鸿般飘落在雷神台上。她意态轻悠地舒展广袖,藕臂慢慢地向雨霖铃伸去,在即将碰触时,忽然停住,收回手来,“还不到时候。”眼神终于跟燕离交汇。
燕离发现了姬纸鸢的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态,深情而且坚定,像极了顶着余寒盛开的桃花。
“还不到时候”柳塘不解其意。
“我有疑问。”姬纸鸢道。
“讲。”柳塘慢慢冷下了脸。
姬纸鸢转身,面向柳塘道:“燕离身为魔族卧底一事,是否证据确凿”
“纸鸢姑娘,你在雷神观出面作证的时候,似乎没有发出这样疑问。”柳塘道。
姬纸鸢道:“我只说我的观点,不足以为指证用。”
柳塘的脸色更冷:“那你又何必将他抓回来”
姬纸鸢道:“因为他既然不是卧底,就没理由逃走。即便要走,也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走。”
燕离身子一震,无边的喜悦在心田里炸裂。
所有亲眼看到姬纸鸢抓人的都呆住,以为她中了邪,被燕离用邪咒给控制了。赵德荣忍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道:“纸鸢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燕十方是魔族卧底,早就有了定论他身上流淌着魔血,可不是我们五行院诬陷他”
姬纸鸢道:“流淌着魔血的人,就一定是魔族卧底吗”
“这”在场人全都呆住,以为她强词夺理,却又说不出一个足以说服的理由来。
赵德荣大怒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用得着谁来认定吗”
姬纸鸢道:“但燕离本
来就是人族,体内之所以流淌魔血,是李红妆一手造就。他的血虽然变成了魔血,可何曾损坏过人族利益反倒是李红妆的阴谋,多次坏在燕离手上。倘若这一回身陷魔界的我们没能平安回来,正魔大战还没开打已经输掉一半。”
场内几个被燕离救过的面色微变,但到这关头,哪还顾得上颜面,径自站起来叫道:“姬纸鸢,你莫要忘了,揭穿燕离体内柳塘魔血的,可是你家侍女,谁知道是不是你授意,却来这里装好人”他冷笑一声,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反正燕离的结局无法改变,你莫不是想以此卖剑庭一个好,好再多继承一份绝学”
姬纸鸢缓缓地看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哼,龙象山赵志义,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自称龙象山赵志义的也飞落到雷神台上,抱着膀子冷笑不止,“我告诉你,是子卿大师兄让我来的,为的就是监督行刑,防止有宵小破坏。看来不幸被大师兄言中了,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说毕掐诀就打将过去。他实在存了一份搅混的心思,以为自己故意放一放水,被这个女人打伤,她的话语就会变得没有说服力。
姬纸鸢的纤薄的身子在虚实之间变幻一瞬,众人眼中一花,赵志义的法决就消失于无形。
赵志义没看清姬纸鸢怎么样办到,但只觉对方不过如此,正要大声嘲笑,脑颅忽然倾斜落地,跟着四肢,手腕脚腕纷纷离体,雷神台霎时间染了一片猩红。
观礼的众人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因为姬纸鸢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而在于她竟然敢杀人。
“你好大胆”赵德荣站了起来,挥一挥手,数十个五行院弟子便包围了雷神台。
姬纸鸢看也不看尸体一眼,淡淡说道:“忘恩负义者,该杀。”
燕离首次见识了姬纸鸢的对于生命的漠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