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容栀睁开眼睛。
她睁开眼睛,对上江韵的一双眼。少年专注地看着她,一双形状清秀的凤眼是那么悲伤,浓且黑的眼珠中倒映着她的身影,里面莫名地盛满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定定地看向她,看了许久,久到容栀已经开始觉得诧异。
江韵终于问:“你如何看待死而复生这回事呢。”
“啊,死而复生”容栀坐在江韵对面,两个人的头顶是阴沉沉的灯光,脚下是阴沉沉的影子。
容栀用手拄着脸,歪着头,想了一会,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虚空中遥远的某个点。
“死亡不是坏事。”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生不一定快乐,死也不一定那么糟糕。我被剥夺肉体以后,其实已经失去了我的意识,如果我都不知道我是谁,那我还是活着的吗”
她仔细想了想。
“后来,过了几百年吧,囚禁我的数据池有一些波动,我又慢慢有了自我的意识那一个只知道我之为我,而没有肉体的我,又是活着吗”
“如果一组自我意识能被称为活着的话,那拥有的自我意识的主脑又算什么呢它不就是个生命了吗”
容栀苦笑:“我一直在于主脑作斗争,死了那么多人,最后才发现,我的存在竟然验证了主脑的合理性,我的存在就是荒谬的,那我应该选择自我毁灭吗”
“生存,还是毁灭,只要开始痛苦于这个问题,人就不会幸福。”
“也就是说如果当年我直接死了,我还更幸福。”
江韵垂下眼,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边的地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费力张开了黏起的双唇,吐出艰涩的字句,“如果与你相反了消散了意识,肉身不朽,在前年后,利用这段肉身,把他生前的意识用科技手段模拟出来”
“这个人,是活着吗荣孩子,你能接受吗”
“有意识没有肉体,和有肉体没有意识。”容栀嘀咕了两句,然后说,“你在给我出难题。”
“你怎么看”江韵看着容栀,执意要一个解释。
容栀不知道江韵为什么这么纠结于这个奇怪的问题,认真思考了半晌,只是说: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谓的科技模拟意识,究竟是他的意识,还是别人给他植入的意识。我不敢信任他。”
“不信任”
“对,我没遇到过,但我合理推测的话,我可能不会信任他不过,真遇到的话,也不好说。”
江韵把自己的秘密在舌根转了一圈,又咽回去。
他感觉糟糕极了,嘴里沉甸甸的全是苦涩。他下定决心,会把自己死于垃圾星的秘密带会坟墓中去,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永远
都不会让容栀知道。
原谅我的隐瞒。江韵的面色苍白,他悲哀地想着,但我不想放弃你,我的爱人。
容栀的房间门大敞着,她走回房间,喝了一杯水,又递给江韵一杯。
江韵抬头喝了,动作有些急促,水流下来,打湿了他黑色的上衣。
找猫的团队轰隆隆来了又去,用一种蓝色的灯仔细地照亮每一寸地面,折腾了半宿。
夜色深了。
江韵神思不属。
容栀见他心事重重,只当他倦了,推他离开:“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江韵胡乱点头,嗯了一声,犹豫片刻,这才握住容栀的手:“你可以再陪陪我吗”
容栀看了一眼闹哄哄的人,推开门:“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房间近在咫尺,但这个“送”字从容栀的嘴里讲出来,莫名有些旖旎。
两个人出了容栀的房间,只几步就拐进了江韵的房间,江韵刷卡进门,房间里依然维持着两个人出门时候的样子,半个李子放在茶几上,上面被容栀咬了一口,露出一片深红的嫩肉。
垃圾桶翻了,桶里稀疏的纸团倾泻在灰色的地毯上,更远处的地上碎了一个玻璃水杯,涂抹琴弓毛用的松香也碎了一地,地毯里有碎片一闪一闪,如同天上星,亮晶晶。
始作俑者就在两人脚下,蹲在门口喵喵叫着,欢迎两人回来。
容栀:“”
容栀:“”
容栀蹲下身,一把按住猫咪,猫咪发出长长的“喵”一声,然后被容栀抓起来,抱在怀里。
“找了你这么久,你怎么在这”
容栀第一时间检查江韵的小提琴,然后才松了口气:“幸好,它对你的小提琴不感兴趣。”
身后的江韵没有说话。
容栀对着猫咪圆滚滚的脑壳戳了好几下,猫咪摊平了耳朵缩起脖子。她把猫抱在怀里,忍不住又亲了几口,这才举着肥胖的老猫对江韵说:“我找到了”
“嗯你怎么了江韵”
江韵的脸又苍白了几分,他从容栀手中接过猫咪,难以置信地看着猫咪的头顶。
“我家猫咪的头顶花纹比较特别。”容栀还沉浸在找到了猫咪的喜悦中,眼睛亮闪闪地指给江韵看,“你瞧,是不是好像一个火字”
确实很像。
江韵没有说话,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抚过猫咪的头顶,紧接着,苍白的手指从猫咪的头顶滑落到猫咪蓬松雪白的围脖中,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猫咪叫了一声,张口咬在江韵的手臂上。江韵没有动,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
容栀一下子把猫抓过来:“它在咬你,你不痛吗”
江韵却没有答话,而是抬起头,用梦幻般的语气说:
“容栀,这只猫”
“是我的。”
容栀猛然抬起头,眼神戒备:“你什么意思,你抢猫是不是”
江韵赶紧分辩:“不,我的意思是,这只猫我曾经收养过。”
容栀戒备地说:“它就喜欢出去蹭吃蹭喝。”
江韵沉默了一下,拉起容栀的手,把她的手按进干燥蓬松的猫围脖中,按着她的手指,在某个地方打转。
容栀的指尖摸到了一点点硬的凸起。
她猛地扭头看向江韵,江韵回了一个眼神,微微颔首。
“十几年前,我从主脑的手中摸到了钥匙,然后跳入时空乱流,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这只猫。”
“我把钥匙藏在了它的身上。”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