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判站在山风渐起的林间,衣衫被吹得猎猎作响。
在他对面,是一个形容枯槁、皮包骨头的竹竿男子,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盘坐地上,双手还捏着一条白生生的肉虫。
“请开始你的表演。”沉默片刻后,顾判微笑着道了一句,将目光从那条让人呕饭的肉虫上移开,看向了远方。
“此村名为半山村吾生于斯,长于斯,成年后便离开家乡,去到此地向东百多里外的沿海郡县谋生,做了个医馆的学徒,数年后蒙老大夫不弃,将我收为关门弟子,又将独女下嫁,直到今年初夏,岳丈因病去世下葬,我便成为了医馆郎中,日子虽然忙累,倒也称心如意。”
顾判并没有催促,认认真真听着,直到此时才开口说了一句,“你是前面半山村的人,那么,应该知道这里正在发生名为拔舌的诡异事件。”
那人睁眼看着顾判,忽然间咧开嘴又笑了起来,整张面孔瞬间变得扭曲而恐怖。
顾判看着那张脸,叹了口气道,“行了老哥,咱就接着表演,你要知道自己在说的是恐怖灵异故事,而不是相声,别老在我面前露出笑容好不好。”
片刻后,那人收敛笑容,语气机械生硬接着说道,“我倒是知道你口中的拔舌小鬼是个什么东西,而且它现在应该就在半山村之内。”
“哦愿闻其详。”
“大概两个月前,半山村的人忽然便来到了吾所在的郡县之中,每个人都面露惊惶,不可终日,言道半山村已然成为无法居住之危险之地,后面便有缇骑差官接管了此事,调集了数十府兵前往村子探查。”
“然后却是没有了什么说法,所幸吾那些同村的乡亲人数并不算多,便暂且在郡县周边的一座破败驿站中将他们安置下来,我感念同村之情,有时候会过去看望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也是在此期间听他们说起关于拔舌小鬼的故事。”
“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不过和他们口中的拔舌小鬼没有半点儿关系,而是它”
那人低头注视着手上不停蠕动的白花花肉虫,一点点又将它塞回了自己口中,咕咚一声吞下肚去。
“去过几趟之后,我发现他们这些人很奇怪,越来越变得有些诡异起来,如果说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他们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按部就班的木偶人虽然在日常言行举止上和常人并无什么不同,但就是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在操控着他们。”
“后来又过了几天,一名缇骑差官来到了医馆之中,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脖子肿得很大,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以写字的方式跟我描述病情,我让他张开嘴,发现真正的问题似乎出在了喉咙之处,那里尽是红肿溃烂,看起来触目惊心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早就死掉了,只是那差官的身体似乎比普通人强壮了数倍以上,即便如此也能硬挺着不倒。”
“于是我便给他开了一些祛火拔毒、补益身体的草药,让他回去后煎服,漱口如是又过了几天平静日子,那天早上,我刚刚打开医馆大门,便又看到了那位缇骑差官,他的精神看上去比上一次好了很多,却还是紧闭着嘴巴无法开口,同样拿笔在纸上写道,感觉好了不少,喉咙还有些痛,说不出话。”
“我便问他除了喉咙痛外,还有其他什么症状,他便又写道,总是感觉有声音在耳中回响,似要让他臣服听命之意,就算是将自己关闭在密室之中都消除不了我只是个手艺粗疏的医馆郎中,因此只能让他张开嘴巴,那细木卡住上下牙槽,先帮他查看喉咙内的病况。”
顾判听到此处,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道,“这和虫子有什么关系,又和拔舌小鬼有什么关系”
“就快到了,就要到了”那人嘴角扯动,似乎想笑,却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止住,低低叹息着道,“借助明晃晃的阳光,我向他的喉道看过去,所见到的情景让我大吃一惊,虽然最开始的红肿溃烂不见了,但他的喉咙里面长满了整整齐齐的肉芽,象婴儿嫩嫩的小手指一样,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喉咙内壁上,每一个肉芽都红通通的,散发着饱满而坚实的光泽。”
“我内心一阵发麻,不由自主猛吞口水,返身从屋内拿出来银针和细夹,小心地伸进他的口腔,轻轻夹住一个肉芽根部,用银针一挑,滋的一下,肉芽顶端上应声破了一个小口子,一条白色肥胖的肉虫从口子里被挤出半个身子,使劲挣扎着。”
“我把肉虫夹住,小心地拔出来,只见它差不多有一个指节长,白白的,软软的,象厕所里的蛆虫。”
顾判面无表情听着,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发现上面光洁一片,没有出现哪怕一只眼睛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那人不带任何语气接着说了起来,只是语速越来越快,“见到那个虫子的一瞬间,我的脑袋只觉得嗡嗡作响,仿佛也听到了有什么声音在耳朵里不停回荡,让人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我脑袋发蒙,浑身冒汗,瞪大眼睛,又把银针和细夹伸进那差官的嘴里,一个又一个地把他喉里的肉芽的虫子挤出来,放在旁边桌上的盘子里,没多长时间,那里已经整整齐齐排着二十多条这样大小相仿的虫子。”
“随着虫子出现的越多,我耳朵里的声音就愈发清晰,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拼命将他口中的肉芽刺破,将虫子挑出来,狠狠丢到桌上的盘子里面,一个又一个,越挑越多”
顾判猛地眯起眼睛,眸子深处燃起红炎碧火,感到随着这个人的嘶声低嚎,一波接一波类似于精神冲击的力量从其头部散发出来,朝着四面八方迅速扩张。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直接接触,顾判却像是被迎面轰击命中,纵然以他如今的精抗,也不由得眼前稍稍一花,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