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白昼的功夫,黑云就笼罩了整个吴宁县。确切的说,是整个江南都在阴云之中。
入夜之后就开始下雨。
电尾烧黑云,雨脚飞银线。
狂风怒号,掀飞茅草屋盖,雨色越来越急,如同倾翻江海。
几日赶工, 狐子院已经大致建成,整体是木石框架,能承受风雨侵袭。
一群狐囚挤在一個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黑云滚滚,电闪雷鸣。
电光一闪,他们便吓得紧紧挤在一起, 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一动也不敢动。
天地之威,绝非这些小狐狸所能相抗。
再加上他们修行走入歪路,气息驳杂,灵神不稳,极其容易受惊雷影响。
这样的天气,莫说是他们,就是宫梦弼也不敢轻易遁出灵神,容易遭雷劈。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一夜之间,河水就涨了起来。
天明之后,雨势略有平缓,但没有要停的迹象。
要知道早在此之前, 江南就断断续续, 大大小小下了将近一个月的雨。
再加上一夜倾盆大雨,不知多少良田都淹没在水中。
一个个农户站在路边,已经看不见哪里是田,哪里是路了。
完了。
雨还在下, 地势低洼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淹没。东阳郡发达的水系此刻显露出了极其无情的一面。
河流上涨,冲破堤岸。
一夜间被狂风吹翻不知多少屋檐,又不知有多少人家都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粮食、财物都泡在水中,水淹到脚脖子,淹到大腿根。
水灾来了。
所有人都在逃,往地势高的地方逃,往县城逃,往所有能活命的地方逃。
又何止是人在逃。
此前宫梦弼放狐囚下山放消息,大多数狐魅都受到了警示,也传出去警示。
但也有小部分死不信邪。
溪下乡马神婆家的狐狸就是其中之一。
她倒不是全然不相信,更多的是一种自以为能把握一切的自负,以及对狐狸坡的厌恶。
宫梦弼狐狸坡召唤群狐她就没去,她不愿意向人低头。
但一夜风雨,溪下乡因为处在地势较低的地方,已经全部都淹在水中。
夜半之时就有人敲锣打鼓逃命,往地势高的地方逃。
这老狐先人一步,把马神婆和她的两个儿子唤醒,匆忙收拾了财物,背着老母亲和狐仙一路往高处走。
夜里雷电轰鸣, 狐仙藏在背篓中瑟瑟发抖。
这两个好儿子背着两个累赘和一身财货, 根本走不快。老母亲马神婆被雷惊了, 神志不清,又被雨淋了,当时就发了高烧。
在逃命、财货和不知道能不能挺过这一关的老母亲之中,这两个好儿子选择了背上财货逃命。
把老母亲遗弃在山中,又怕狐仙报复,把老狐也扼死,一同扔在山里。
不是不想要狐仙,而是没有这个天赋。
马神婆年纪虽大,但有通神的禀赋,而她五大三粗的儿子就没有全然没有这个本事了。
马神婆和老狐相伴一生,名为神主、信众,其实和母女姐妹差不多。
就是为了看顾这马神婆,老狐才一直没有走,哪怕马神婆年老昏聩,也一直不离不弃。
若是没有宫梦弼介入,其实康玉奴和赵玉娘未来就很有可能也发展成这个样子。
老狐早就可以走了。
马神婆生了孩子,就已经不大灵光了。两个娇惯的儿子长大,老狐就知道这两个不是善茬。
若是她走了,不中用的马神婆必然不能安享晚年。
所以她一直留在马家,保佑马家富贵,也希望老婆子能安享晚年,受尽而终。
知晓狐仙与老母亲的情谊,又怕老狐报复,趁着雷鸣,这两个歹毒的孽障就把老狐扼死,扔在高烧的老母亲身上,分了财货夺路而逃。
老狐毕竟有法力在身,受香火供奉许多年,而今肉身被扼死,只留下裹了香火的灵神,不得不依附在马神婆体内。
马神婆已经烧得不省人事。
老狐控制着她的身体躲在背风的石洞下,勉强熬过一夜。
天明之后,就彻底掌握了这个年迈的肉身。马神婆没有撑过去,夜里就先去了。
茫然四顾,老狐痛哭出声。
受雷电威慑,不知有多少狐狸洞都被淹没,把狐狸也淹死在其中。
天明之后,侥幸活下来的狐魅一刻不停,都在赶往狐狸坡求救,其中也包括马神婆。
比起村社,县城就要好上太多了。
在修建之时就考虑到水患因素,修建了明沟暗渠。
一夜大雨,县令紧急征辟百姓疏浚沟渠,堵住缺口,折腾了一宿,虽然也被水淹了,但天明雨势下降之后,积水就开始回落。
县令召集了各个县官,要商议如何处置,刘胜自然也在其中。
县令大人开口就问:“这事要如何平息”
刘胜道:“大人应立刻派人查看各个村社乡里受灾情况,组织抢修河道,上报灾情,准备赈灾事宜。”
“不可”县丞连忙叫道,“刘大人,你久不管县务,恐怕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就不要说话添乱了。”
刘胜眉头一竖,他断了几日酒,重新修炼武功,磨砺精神,此时看起来就与往日大不相同。
虽然满脸胡青,但一瞪眼睛,就有一种凌厉在。
县丞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县令大人,你看他”
县令大人额上冒汗,道:“刘胜,大雨没停,你带人去巡视沟渠,巡视河堤,也防备有人趁乱生事。”
刘胜深深看了一眼在座的诸位县官,捏紧了佩刀,一言不发,离开了县衙。
等他出了门,身后穿传来一声声的松了口气的声音。
刘胜略微驻足,就听里面说:“这倔驴看起来吓死人。”
“赶他出去就行了。还是想想怎么平息这事吧。”
刘胜神色阴郁,耷拉着眼皮,拉起一帮县吏去巡视沟渠。
他虽然颓废,无心公务,但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清衙内的腌臜事。
无非是玩忽职守,没有做水报,没有疏通河道,因此不敢上报罢了。
不也许是早就在公文上做了疏浚的帐,但没有做事,捞了一笔钱。
刘胜打着伞踩在水中,看着天上的阴云,心中的郁气几乎要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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