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听着崇祯的话,心头大震,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奴婢明白”
崔呈秀保住了
魏忠贤呼吸有些急促,双眼有些发红。
他保住了崔呈秀,就是守住了他九千岁的威严
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都看着魏忠贤,神情各不相同。
曹于汴对于魏忠贤是极度警惕的,这个人太过狠辣,被他逼死,害死的人不计其数。他能活着走出大狱,完全是一种侥幸
倪文焕则并不在意,虽然曾经是干儿子,但他已经决心与魏忠贤井水不犯河水。
许显纯则暗自为他干爹高兴,在他看来,新皇帝对他干爹的信任即便不如先帝,也相差不远
崇祯余光看不到魏忠贤全貌,但从他微微颤抖的袖子就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
双眼眯起,正想着进一步鼓励魏忠贤,目光中,李邦华与王永光就在大太阳下,向乾清宫快步走来。
崇祯想着崔呈秀以前是兵部尚书,手握两京兵权,目光转动。
不多久,李邦华与王永光二人就到了。
他们见着这么多人在,也没有意外之色,抬手行礼道:“臣王永光李邦华,参见陛下”
崇祯点头,道:“二位卿家免礼。”
“谢陛下。”两人起身,站到了曹于汴等人的边上。
崇祯看着李邦华来了,笑着道:“李卿家是,三法司已经查明你的案子,是有人构陷,是冤案。”
李邦华脸角如铁,似有愤恨,又似面无表情,躬着身,道:“谢陛下。”
还是那股沙哑,稚嫩的声音,完全听不出情绪。
崇祯看着曹于汴,李邦华,王永光的神色,又回头看了眼魏忠贤,稍稍沉吟,便道:“曹卿家,你要约束都察院的言官,所谓的风言奏事,不可是攻讦、构陷、污蔑,诽谤。没有证据,不得公开、串连、勾结,有组织的针对某人或者某些人。对于朝廷大政,不得肆意评议、扭曲、破坏,必须要与朝廷保持一致”
曹于汴听着,神色肃然,道:“臣领旨”
崇祯顿了下,环顾众人一眼,道:“朕知道,现在朝廷风气不好,关系错综复杂。但朕想来,都是读圣贤书而及第,一心为国而入仕,初衷与目的都是一样的,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朕希望诸位卿家,能够放下心中偏见,解除心中的芥蒂,携手向前,并肩努力,而不是相互攻讦,掣肘,置于死地。朝廷,和气最重要”
说完这一句,他猛转头看向魏忠贤,道:“魏卿,你即刻前往内阁传朕的口谕,将朕的意思,传达给内阁。要求内阁拿出态度来,拿出宰相肚里能撑船的气魄来,主动缓和、化解矛盾。”
魏忠贤大喜,皇爷这是明摆着庇护崔呈秀了
实则是庇护他
“奴婢领旨”魏忠贤小心谨慎的行礼,而后小碎步,快步向着内阁方向走去。
呼吸急促,双眼发红,心头激动,强行绷着脸。
崇祯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向曹于汴,许显纯与倪文焕,道:“三位卿家,也去内阁,将事情与首辅仔细说说,尽快拟旨,送到朕这里盖印,今天就要为三位卿家清洗冤屈。”
“谢陛下”曹于汴,王永光,李邦华三人连忙抬手道。
哪怕他们惯于宦海沉浮,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激动,神情难以镇定自如。
原本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洗清的机会,却没想到,新皇帝一继位,就将他们从牢里放了出来,现在更是要为他们翻案
他们内心五味杂陈,相同的是感恩崇祯,报效君王
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行礼告退,向着内阁走去。
等三人走远了,崇祯抬头又看了眼大太阳,背对着李邦华与王永光,笑着道:“二位卿家怎么看”
王永光面作沉思状,并没有接话。
李邦华瞥了他一眼,抬起手,与崇祯沉声道:“陛下高明”
崇祯眉头一挑,回头看向李邦华,笑着道:“朕高明在哪里”
李邦华一脸硬朗严肃,声音稚嫩沙哑,道:“陛下,崔呈秀在兵部,大肆培植私人,京城不说,九镇中,有三镇是他的党羽,蓟镇的阎鸣泰,榆林的关贝海,辽东的高第,王在晋等人。各地巡抚,总督,手握兵权的大有人在,南京的兵部尚书刘廷元更是他的死党。这还是崔呈秀的,魏忠贤更加可怕,各处监军太监中,有一半是他的人。对付魏忠贤以及阉党,必须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臣认为,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历史上的崇祯收拾魏忠贤,好像也是两个月左右。原来如此。
崇祯明白了,历史上的崇祯,就是隐忍,徐徐图之,用两个月时间,逐步剪去了魏忠贤的党羽,这才一招致命。
崇祯微微拧眉,若有所思。
他从李邦华嘴里,听到了他一直忽略的一个问题内监。
大概是从宣宗开始,内监就逐步参与朝政,现在,更是渗透的无处不在。
京城里,魏忠贤坐镇政事堂,威压百官。在京城之外,有镇守太监,矿监,织造太监,还有监军太监,领军太监,提督太监等等。
政务、军事,经济,处处都这些内监的影子。
崇祯暗自摇头,大明各种问题太多,一时间无法理清楚,更不可能一句话就解决。
崇祯甩开这些,与李邦华微笑着道:“任何追求毕其功于一役的行为,都是非常冒险的,在处理国政上,尤其不可取。崔呈秀在京城差不多被剪除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剩下南京兵部尚书,以及各处领兵之人了,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一次,李邦华没有说话,看向王永光。
作为吏部尚书,王永光虽然有腹稿,心里仍旧斟酌再三,道:“陛下,臣与李尚书商量许久,认为将南京兵部尚书刘廷元调任南京工部尚书,解除他的兵权,命南京镇守太监监视他。辽东的高第,王在晋以及蓟州的阎鸣泰,榆林的关贝海,都调入京城,充任六部侍郎,明升暗降,等待机会,一并追究。”
崇祯听完,直接道:“太麻烦了。直接以令调他用为由,将刘廷元,高第等人招入京城,悄悄监视起来。南京那些六部九寺的,仔细观察一下,不可用,都调到京城来。对了,阎鸣泰暂时不要动。”
李邦华,王永光以为崇祯要迷惑魏忠贤与阉党,一个蓟镇总督倒也不碍事,便道:“臣领旨。”
崇祯看着二人,道:“关于辽东,朕打算不设巡抚,经略,设一布政使,对于辽东各级将帅,要充分考虑辽东现状,尊重辽东督师孙承宗的意见。对于辽东的战略,战术,兵部拿出具体的策略来,要统一思想,坚决贯彻,决不能朝令夕改,颠三倒四”
“臣领旨。”李邦华肃色道。
崇祯微微点头,道:“对于辽东,要迁民进去,加强开垦,不可后退半步。告诉孙承宗,要对辽东各部加强控制,决不可有失控,所有军队,必须做到令行禁止对于不受节制,或者不好节制的,由兵部出面,直接召回京。那杨家,吴家,祖家,必要的话,先行调入关内。”
辽东的局势同样十分复杂,有内监,有朝廷各派势力,还有本土派,各种势力相互交错,内内外外的斗个没完没了。
李邦华任拱卫辽东的天津卫巡抚多年,对辽东情况十分了解,沉思着道:“臣明白。”
崇祯嗯了一声,道:“钱粮,现在问题不大,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战略以及人事部署,兵部要尽早拿出来,朕要看。”
“臣领旨。”李邦华沉声应道。
崇祯将辽东的事情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想了个遍,除了杨嗣昌,卢象升等人的事不好当王永光面说外,其他基本上都说了。
好一阵子,崇祯转向王永光,道:“王卿家,吏部的责任有些重了。”
王永光抬起手,面色十分严正,道:“回陛下,毕尚书与臣昨夜聊了很久,臣认为,陛下说的治国先治吏,实为至理。吏部与都察院已经开始以京察做准备,京城里的各部、寺已经摸的差不多,在未来半个月,会逐步清理,而后在半年内,争取对京外采取动作。”
这是崇祯与他们商定好的既定计划。
崇祯面色思索,道:“京城里,要外松内紧,一步不能退,一刻不能停。都察院与刑部会加强对贪腐的打击力度,吏部也要加强各方面的考核。朕知道,这些修修补补,与大局起到的作用有限。不过,咱们现在腾不出手来,等稳一稳,看清楚了,再决定从哪里下手,下多狠的手段”
李邦华,王永光看着崇祯的表情,心里突然鼓动着一股气。
他们都看得出来,眼前的新皇帝,对朝局,对国政有着清晰的想法,更有着做事的决心
这是他们作为臣子,万分渴求的
片刻之后,王永光等崇祯话头停住,道:“陛下,内阁现在空出两位,不知陛下是否已有安排”
崇祯看着他,笑着道:“怎么,有人找卿家说话了”
王永光也不隐瞒,道:“回陛下,是有不少人登门举荐或者自荐,以东林为多。”
崇祯倒是不意外,当今大明,就分作两党,东林党与阉党。
东林党相对纯粹,阉党则是原本的楚浙齐等的合并。
所以,在阉党的人去除后,能替补的,要么是不朋不党之人,要么就只有东林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崇祯摇了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