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滔滔,穹悬皎月。
我出生那日,初时为晴天,却见一轮清月升空,反遮烈阳。
而后月落碧海,传来哭声呱呱。
我自此降世,生得湛蓝之眸,灵韵天成,族人爱我重我,赐名讳“琳琅”。
琳琅,美玉者。
天海明澜一脉,待我如皓玉宝珠。
但我当得起。
生为明氏这万载以来最纯的血脉,自然得天独厚。
刚出生,我便摆脱朦朦胧胧的迷惘,用我的眼,我的手,感察世上的奇妙变化。
初时咿呀学语,而后三岁开蒙,识得千万字,通熟经文典籍,便也知晓为何我会如此灵慧,因我明氏一族传承明澜血脉,本便当是“仙途”中人。
修行,原才是这世界的真貌。
族老领我参经读典,虽年龄不至,尚未引气入体,正式修行,但却扫我心中疑云,将此路更清楚明白地展现在眼中。
岁至五岁,我已对这世上之物有了大体认知,然而却仍有些困惑之物,但并不重要。
毕竟我方才稚龄,族老宽慰我,终有一日会窥清这世间的全貌,我想的确如此。
垂髫小儿,天性总是活泼喜动,我爱去观海潮起涌,爱赤着脚丫踩在沙地,无论干燥或潮湿,更爱吃遍各处的新鲜玩意儿。
鲜炸小鱼,蟹黄面,蒜蓉炒蟹,油焖鱿鱼,粉丝蒸扇贝
我生得灵秀,所过村落的渔民并不识得我,却仍心怀善意,加之族中遣派了刀叔护佑,便也不多做拘束。
族老同我讲。
“琳琅,你为我明氏仙胚,该是畅快生长,肆意而行,我们只作规正,却绝不强扶。”
“农者侍弄瓜果,或以模具叫其成型,供贵人把玩,然也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唯有恣意生长,方有无限可能。”
“我们期冀你,踏上属于自己真正的仙路。”
我虽生来聪慧,但此时却也不曾真明了族老用意,只知晓可随心而动,煞是畅快,便欢快地点头应是。
明氏一族少主隐去消息,瞒下踪迹,度过了一两年的童趣时日。
那年我正七岁,恰是在一村落中品吃着鲜美极了的清炒虾仁。
夕日暖黄,往来携影。
渔人背负大网,朝家走去,孩童三两成群,嬉笑打闹,姑婆坐门口,缝衣纳鞋,谈些听不明白的段子,刀叔说这些净是荤话,蒙我耳朵。
见那日光暖暖,我却突而心头狂跳,觉体中血脉似更急促了几分,不由得扯出了刀叔衣袖。
“海。”
明澜血脉传自上古大神,司水掌海,故我亦凭这份纯粹血脉,察海浪异样。
刀叔信我不会无的放矢,抱起我,正欲朝周遭村民大声呵斥示警,却迟了。
海浪已来。
猝不及防,始料未及。
百里闻雷震,惊涛来似雪。
大浪滔涌,无可匹敌,这是自然天威,饶刀叔已踏元婴,也只能一刀劈开将要淹没我二人的大浪,凌空而去,站在高云端,保全自身。
他之灵力尚不足驱海御浪,族老定可达成,但他们不在此。
我朝下看去,眸中顿而凝滞。
海浪涌入村落,所过之处,房屋倾倒,渔民惨叫。
海可吞没一切,我早知道,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知道。
此地属天海明氏辖地,兼之我在此处,故而族中镇守修士来得极快,三尊化神驱使法力,引动明澜之血,驱水引浪,终叫村落重现。
海浪已退,然尸横遍野,满目狼藉。
刀叔抱着我,重返地面,我自他怀中挣脱,落到地面上,走到一幸存的哭啼女子面前,问道。
“你还好吗”
我在说什么废话
肯定是不好的。
我常混迹在村落中,也辨得出她,十五六岁,既有渔民的干练,也有女儿家的秀丽,年前刚刚定亲,正待嫁人。
她抬头看我,泪珠涟涟,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朝我磕头,她先前见刀叔施法凌空,便猜出我身份不凡。
“求求小姐,救救我阿爹阿娘,救救我大山哥。”
我抿唇不语,想起先前所见,她之所以能活,正是其爹娘和定亲夫婿竭力将她顶到水面上,寻到一浮木,不至窒息亡去,三人却沉入浪底。
修行人凌空踏走,确是厉害,但起死回生,亦难如登天。
这份沉寂给了她答案,这女子凄厉苦吼,我欲劝慰她。
“你当好好活下去。”
那女子看向我,姣好面貌上无不凄楚。
“我阿爹阿娘都死了,大山哥也走了,就留下我一人。”
“小姐,如你自当拥有数不清的疼爱,怎能理解我此刻的孤楚无依既然他们都走了,我活着也再无什么意义了。”
“小姐,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份疼爱吧。”
一旁有因刚刚浪潮冲击而断裂,露出尖锐锋芒的木柱,她说罢便以头撞去。
赤红染目,血淌气绝。
刀叔担忧地望来,未曾料到此女自寻死路,怕我因此番变故而受到影响。
我注目看去,并不因血腥惧怕,反倒摇了摇头。
族老昔日的教导一一浮现,竟融会贯通,叫我心中满是清明。
我对这女子并无自绝的批判,但也无对其所言的赞同。
看向那远处的海潮,我喃喃自语。
“我知道我足够好,天资,品貌,血脉,出身,都注定了我会得到很多很多人的爱,他们疼惜我,爱怜我,可我不会借他们之光以作点缀。”
“我绝不以爱为食。”
“因我要做的是皎月,旁的皆为星点,然而纵繁星万里,皆不敌月照千秋,亘古唯一。”
昔日来自长辈的教导,指引,终是化作了一束指明我前路之光。
我要做参天木,而非绕树萝。
我要执剑,我要成仙
叫一剑之下,浪平,山摧,海静。
我想拥有改变,掌控,扭转的力量,想叫这天下河清海晏。
如我是那女子,于海潮袭涌下偷生,我只会想拥有一剑平了它的魄力,而绝非自绝离世,辜负父母夫婿舍命搭救的情谊。
我要叫更多的人免受此痛。
这才是我,明琳琅
恰逢族中卜师算出我同昆仑有所缘分,兼此宗教养得当,名扬神州,族中遂派我前往,希眼界更宽。
这一行极顺利,我露峥嵘,得青睐,正式踏入修行之途。
我天资卓绝,似生来便要握剑,不过几年,已打牢固仙途根基,剑术亦是一日千里。
然有一同辈弟子着实有几分讨厌,唤作姜明珠,总喜挑我刺,颇有几分针锋相对。
我不知为何,心道姜家于昆仑扎根已久,强龙难压地头蛇,我又何必争那一时之气
不过是些小把戏,由她去便是。
如此想来,此女倒也显得有几分刁蛮的可爱,毕竟她之针对,也无伤大雅,从无过界之举。
正值完成历练任务,返回宗门,恰遇一散修欲劫掠昆仑外门弟子。
既是同门,我便持剑出手,了结了他。
那弟子瞧着年岁较我小些,虽很是狼狈,却也看得出玉雪灵慧。
谁能不爱好看的小师妹我也喜欢漂亮的人,瞧着目愉心畅。
这小师妹说。
“我在外门弟子入门之时见过明师姐,此番恩情,我裴夕禾铭记在心,若有用得着的,必衔环结草以报。”
原她叫裴夕禾,不过哪里用得着她衔环结草呢
我只笑笑,而后离去。
神隐境出世,我知晓这是一番天大的机缘。
族中有古籍载,中有早已灭绝的灵物,如能得之,以我的血脉纯净,便有可能发生蜕变,返祖为“天澜之血”。
仙途多艰,我知那神隐境中诸多磨难危机,却欣然而往。
持剑者,当一往无前,锐意取进。
或也正是此番决心,我机缘不断。
先得三品剑典,明悟半颗剑心,而后得获灵物朝霞露,洗涤血脉,蜕变天澜。
更发觉太初水灵的踪迹,此物可叫灵根化作九寸九,我提剑前去,与同宗弟子相遇。
陆长沣,姜明珠,还有当日的那小师妹,裴夕禾。
得水灵,却惹金焰出世,福泽伴着艰险,我想这或许便是族老和师尊常说的“福祸双至”
那磅礴威压,叫我动弹不得,护身手段尽数激发,却未有功效,我心道,或将殒命于此
然那小师妹动了,不知为何,她竟然能在威压下自由行动。
她朝我而来,救我于危难,却被金焰入体。
她当真做到了那句“衔环结草以报”,我无不震然。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此命既是她所救,怎惜那一点精血
我以精血作墨,绘天澜六印,终保全她。
而后事经变故,此番神隐境之行变化四起,甚至出现妖鬼肆虐。
所幸所行一切终于落定,重返昆仑宗门。
我因精血损耗,兼之破境在即,遂只来得及让师尊奎溟关照裴师妹一二,而后便仓促闭关疗养。
待我结成无瑕金丹,破境而出,却突闻噩耗。
裴夕禾身陨了。
陨了,怎会陨了呢
师尊颇有歉疚,然我却知晓怪不得他。
身为昆仑内门长老,他所负职责之重,便不可能真正费上什么心思去照顾一外门弟子周全。
且高位者看下位者往往粗略,此事我心知肚明,却一时疏忽,实当不该。
我满心怅然,怀揣憾意。
然此番遗憾却在宗门大比上补全。
神州四方宗门势力齐聚九重山,争那非凡机缘。
有一女修持刀杀出,上一元刀一脉,名唤“裴夕禾”。
我邀她同聚酒楼,宴欢兴盛。
至于宗门变换她另投他门,实则颇有几分罔顾昆仑引她入修行的恩情。
但我不在乎。
我知她安好,更盛往昔,便已足矣。
且此时之她,一扫往日晦暗藏拙,如去尘明珠,光照四方,也同开锋刀刃,寒光冽冽。
她变了,却也依旧没变,还是那个裴师妹,会唤上我一句“明师姐”。
裴夕禾于大比上锋芒毕露,所战无有不胜,而后李长青奇袭,她反倒临阵破境,结成金丹,一刀劈了此人,自此了结恩怨,好不快哉
我为她高兴,愿她一日化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青霄。
这世间之事变化莫测。
宗门大比暂别后,天海明氏出叛乱波澜,我身为天澜血脉,责无旁贷,故前往,欲平息波乱。
然而竟有邪修藏踪,所牵扯之诡祟,超我想象。
此行踪迹暴露,遭袭杀暗害,我一路仓皇而逃,险些殒命。
幸得裴师妹同一只白毛狐狸搭救,终是转危为安,重返昆仑,积蓄力量。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我破金丹,结元婴,成昆仑剑子。
逢邪种自海底涌出,我便携宗门弟子,执剑前往,既是护佑一方百姓平安,亦是以杀养杀,增我道行。
借此磨砺,我明悟杀戮剑道,踏足元婴后期,又逢裴师妹,她竟已化神,原是经历了万古仙刹这一番磨砺,得获机缘。
此境我亦有所闻,其中大乘亦是要步步小心,心头慨然一片。
邪种之事逢来转机,而我初入元婴后期,便同她相约,共游历这神州山川湖海,各方风貌,以打磨心境。
我亦在此行中得了第二道本命之物“沧嬛珠”。
而后我们游历至天魔宗,得闻“圣魔试炼”的消息,见裴师妹眼中精芒,知她灵魔双修,当即便是明了她之想法。
由此分别,我经此一番,心境有所洗练,正当回宗闭关,以期化神,入扬天下之境。
然途中一枚羊脂白玉突现面前,融入肉身,终叫我知晓前因后果,此界真相。
我本是古仙神玉孕养的后嗣,当是传承之种,亦是天虚神州的“天命之女”。
然此界遭逢危机,乃三大古仙之首筹谋局面所必须解决之事。
故我成了一枚棋子。
一枚干系此界万千生灵存亡的棋子。
我从来都不愿作他人指下之棋,然思及这天下万万千生灵,我又生出甘愿之意。
此番矛盾,反倒磨砺我之道心。
故我一归昆仑,无需闭关,便自然化神。
如此拉扯,直至我踏入化神后期,天机阁传人自山林走来,唤我一声“女君”。
仅靠己身修行是不足的。
我抬头看月,知晓是抉择之时。
瞧向绛宫中与元神相伴的羊脂白玉,我心终坚。
我本便是神玉指夹的“棋子”,亦是一道完美的“容器”。
白玉中所蕴的属于她的磅礴法力,便是杀出此番棋局的筹码。
我接受了它。
那一夜,我自化神后期,接连破境,三花尽开,一步入逍遥游,以这片天虚神州,成我自身小界。
我担起了属于我的责任。
天裂现赤瞳,生灵皆涂炭。
我知晓,是时候了,却不想幼时针锋相对的姜明珠也来我身旁,她察觉了什么。
她笑着说:“可否同去”
“此行一去不返。”
“那便一去不返。”
“那便同去。”
我化玉剑诛邪瞳,她祭先天补穹裂。
当真一去不返。
但畅快。
身虽万劫不复处,苍生得渡慰我躯。
桃槐神木敛残魂,功德金光铸新躯。
我当真想不到还能有重活的一日。
褪去旧身,此刻我为真正的古仙道胚,银发赤印,紫金神华尽盈我双瞳。
当自那叶片上被孕出之刻,我仰天长笑,满是痛快潇洒。
至此,了前因,结善果。
干干净净,纯纯粹粹。
再不欠神玉前缘因果,也对得住这孕我养我的天虚神州。
此后我便是我,明琳琅。
我当执剑,傲立青霄。
月照千秋,古今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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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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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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