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懂事起就开始帮家里做活。
年纪更小的时候,要擦桌子,洗碗筷,扫地。
上山跟着大孩子一起割猪草,挖野菜,喂猪喂兔子喂鸡。
大了些,力气显出来,就要劈柴挑水,劈一次柴,两只胳膊就要疼上好几天。
她觉得这样是有用的。
懂事的孩子才讨爹娘的喜欢,她比其他同龄的女孩子能干的多,在家的待遇也就要好上不少。
可是弟弟出生了。
他好像不用付出任何东西,就能得到她努力好久都得不到的一切。
这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心口好难受,好闷,又有点刺痛。
不甘心,不服气,都被那一巴掌打散了。
她呆呆地瘫在地上,又被裴大成直接拉了起来。
李老爷微微眯着眼。
“决定好了吗,二十两银子。”
裴大成知道他们其实也满意了,毕竟小丫的样貌和气力能干没得说。
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笑。
“行的,行的,谢谢老爷。”
裴小丫被裴大成粗糙的大手牢牢地握住了手腕,刚刚把她拉起来,将她的手扯得生痛。
可是她站起来之后,就开始回了神。
她突然发觉自己的世界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
娘昨天和那个胖婆娘的交谈和她看向自己隐约的异常,她也是早就知道此事。
自己的爹娘要把自己卖给一个傻子做童养媳。
那高坐台上的老爷夫人,衣衫华贵,上好的锦缎。
可是她感受得出来,他们瞧不起她,就像是看自家看家护院的一条狗一样。
那个夫人眼中隐隐透出来的嫌恶和轻视。
她尚且还是孩童,对于这方面的感觉居然是比成人还要深刻一些。
她就算是真的进了这个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裴小丫长到现在这个岁数,四岁的孩子就算是再聪明也沉稳不到哪里去。
她之前觉得自己只要能干,讨好爹娘就可以过得好一些。
可是不会的,现在的一切就像是刚刚那一个巴掌直接把她扇醒了。
她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重男轻女,她的父母,靠不住。
可是现在她能做什么呢
她是有些力气,可是这力气和做惯了农活重活的裴大成和满园的小厮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她想逃离这里,可是逃离之后有能怎么样呢
靠什么养活自己
靠什么让自己吃饱穿暖况且裴家村也不是没有被拐走的孩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很早就记住了世界上有一种罪恶,叫贩卖人口。
而如今她爹娘不就是在贩她吗
她的眼泪一直在流着,可是没有人来安慰她,他们都冷冷瞧着。
裴小丫深深地吸了口气,她把自己脸上的泪水胡乱地擦拭着,把自己的袖口都浸湿了。
“爹,小丫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
女儿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软得很。
裴大成也从刚刚二十两白银的兴奋之中回过神来。
小丫一直是个听话懂事的女儿,而且才四岁就已经这么能干了。
听到她的话,就是裴大成也是忍不住软了软心肠。
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哪里有不心疼的,可是十根手指都有长短。
为了金宝,只能委屈小丫了。
裴小丫看着自己爹眼中泛出的柔和又是迅速地被坚定取代,内心越来越惶恐。
她不由得扯了扯裴大成的衣袖。
“爹,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娘,也舍不得弟弟。”
裴大成想说些什么,想说爹娘以后回来看你的,可是李老爷就坐在上端。
眼睛里面闪着精明得让人下意识发颤的光,想说的话一下子就憋了回去。
卖给了李家,裴小丫就不是他们家的人了,还来看她,这不就是冒犯李老爷吗
裴小丫的心越来越沉,她彻底清楚地知道了。
她爹和她娘的态度。
“爹,小丫想吃一串糖葫芦。”
她的眼里含着泪,盈盈地在眼中闪烁着。
裴大成也是一下子想起了小丫打出生起就还没有吃过一串市集上的糖葫芦。
似乎从她晓事起,就一直懂事得出奇。
一股隐蔽的愧疚一下子在心里席卷开去。
他的女儿在最后的时候没有像他见过的其他小孩一样哭得声嘶力竭,吵吵不安。
只是想要一串从来没吃过的糖葫芦。
这勾起了他内心的一分慈父情怀。
他眼中透出几分犹豫和挣扎,而端坐在上端的李老爷沉静的喝了口茶,瞧见自家夫人不耐的神情。
李老爷喝了口清香的茶水,微微瞌了一下眼皮。
伸出右手挥了挥。
“小裴啊,你女儿想要吃串糖葫芦,就随她去吧。”
“小肖子,你跟着他们去吧,等他们买完糖葫芦,就把这丫头带回来,去账房那里支二十两银子给她爹。”
裴大成连忙道谢,而李老爷的身侧一个精壮的小伙走了出来。
二三十岁的模样,面带着几分和善的笑意。
“裴哥,那咱们就走吧,早点事了,裴哥也早点回家。”
裴大成露出了笑。
“欸。”
裴小丫却是一下子浑身僵了僵。
端坐的李老爷一直打量着这小姑娘,注意到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小动作,嘴角不由得扬了一下。
倒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可惜是生错了地方。
裴大成牵起小丫的手松了松,带着她走出了这里的大宅院。
而那个姓肖的小伙子则是在裴小丫的另外一边走着,两边都站着人。
裴小丫想逃,她太小了,哪怕知道自己就算逃走了也没办法一个人活下去,可是她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身后的大宅院好像没有了之前的华丽,就像是一只盘踞沉睡的大老虎,等它醒来,就可以一口把她给吞了。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绝望。
额头上的细碎刘海因为冷汗都黏在了眉间,让她有些不适。
走到了市集上,又开始了嘈杂的叫卖声。
她一下子就觉得头上绑着的那根头绳很是沉重,牢牢地拽着她的头发。
走过了繁杂的人群,卖糖葫芦的就在眼前。
而还有。
那一根她印象深刻的石柱,飘渺的神仙修士,因为敬畏而有序排着的一条笔直的队伍。
就算是这么久了还没有一人检测出来,可是人群依旧是络绎不绝的,长长的队伍排了老长。
小肖去买糖葫芦了。
裴大成紧紧地握住了裴小丫的手,刚刚走了一段路,他也是回了神。
从那种慈父心态里面恢复出来,自然是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觉得小丫终究是年纪小,应当不至于有那些心思,握住的手却是紧紧的。
看着那一个个人用手贴上了石柱一点都没有变化,她的心不由得下沉。
瞧着小肖买了回来。
一步步地走近了。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猛烈的感觉让她自己无法忽略,因为她不甘心。
就算是没有一分的可能,她也想尝试一次。
哪怕后果会变得更糟。
裴大成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吸引了此处的不少人回头看望。
裴小丫本来力气就大一些,这狠狠地一口扎扎实实地咬在他脆弱的手背皮肉上,一下子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文網
裴小丫一下子飞跑了出去,朝着那根石柱。
哪怕身后人的暴怒她不可能承受住,她也想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一道希望。
排队的人还没有想到会插队的,都有些发愣。
那些仙使五感皆是超出常人,自然是早早察觉。
但瞧见女孩子那明显超出寻常,甚至要比寻常成年男子还快的速度也是一下子有些吃惊,就没来得及挥手将她赶出去。
裴小丫的手一下子就贴了上去。
冰冷的石柱表面突然在那一刻,发出了盈盈的白光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