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枫的这番解释,乔安娜最初不能理解。
但渐渐的,她通过自己的观察,也意识到了什么。
那不是死亡。
却是比神灵之死更可怕的临界状态,白枫的形容其实非常贴切,这一刻的“袁竞成”就像是一团混乱的代码,它们是某个程序崩溃后的结果,但它们却又能够奇异地拼凑成任何东西。比如一款大型游戏、一个人工智能程序、一段工程演化数据等等等等
它被奇异地赋予了无限可能,但它偏偏又无法具体落到那些可能里,于是便呈现出一种崩溃的趋势。
而如果真的只是一团代码崩溃,它并不能造成什么毁灭性的后果,但如果是“袁竞成”崩溃,组成他的“代码”是植物世界的权能,祂的权能将像是瘟疫一样扩散,将这种变化的趋势扩散到整颗星球,带来无法挽回的毁灭。
这时候,袁竞成已经跑到了山顶上,它的状态变得非常糟糕,跌倒在地,被它裹挟着的谢颖和袁玉也翻滚出去。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谢颖惊慌失措,她抱紧自己怀里的孩子,面对袁竞成探过来的手臂跌跌撞撞地后退躲避,直到袁竞成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她才意识到自己本能的行为对眼前这个人所做出的伤害。
她颤声问道:“是你吗袁竞成是你吗他们和我说你死了,可是可是你究竟怎么了”
袁竞成仰着头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又带着几分期许与向往。
天空里,白枫道:“我得掐灭它的这种趋势,这种趋势如同暗能世界里的病毒。”
乔安娜道:“我从没听说过,也没有见过类似的模式,这已经超出了神灵与权能的变化范围,权能只是成就这种趋势的因素这是那头晶簇的杰作吗怪不得刀锋般飞船都对它的实验感兴趣,那头晶簇,它到底做了什么。”
白枫虽然很强大,但对他对暗能世界的了解与认知却是最差的,他听着乔安娜的这番话,却想起了那头晶簇一直执着的事情。
它想要复活什么人。
现在的袁竞成所呈现出来的这种姿态,仿佛正与那头晶簇所希望的死者苏生暗合,为现在的袁竞成加上一个“阀门”,控制它现在的变化,是否就能够通过它实现某种“复生”
这个念头在白枫的脑海中一掠而过,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这你就得去问它本人了,你帮我联系园区的人,立刻撤离这个岛上的所有人,我没法直接掐灭它,恐怕得连着这座岛一起毁掉。”
乔安娜凝视着下方的山巅,沉默片刻,扭头看向白枫,道:“我们真的要毁掉它吗”
白枫没有说话。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无论那头晶簇隐瞒了什么、又在做什么,它都几乎成功了,植物世界邪神已经被完成压制,祂的权能与力量在实验中得到了新的变化。
如果它还醒着,也许就能够控制局面,继续实验,甚至成功。
白枫很清楚,那头晶簇对它的实验的执着。
毁掉这一切,那头晶簇的希望也就没了。
全岛疏散立刻开始,在白枫与乔安娜的力量帮助之下,转移整座岛上的上万人并不成问题。
而就在这时候,夏初薇却主动道:“我能和他们谈一谈吗如果那真的是袁竞成,我们也许可以有和平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是我们这一边的人,他是联邦人。”
夏初薇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还以为是袁竞成失控了,即将爆发大战,因此才要疏散全岛。
乔安娜闻言便是摇头:“这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夏初薇,你也赶紧”
“等等。”
乔安娜的话被白枫所打断,他凝视着远处的山巅。
在这座海岛山峰的顶端,那个蜥蜴人已经趋近于崩溃的边缘,他正张开怀抱,想要拥抱谢颖与袁玉。
那是相隔数年时间的重逢。
面对着眼前这头“怪物”,谢颖却已经是热泪盈眶,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面对他,那是与面对徐厚春完全不同的感觉。
而那头蜥蜴人也正低下头,凝视着他们。
凝视着,这他为之所付出一切的人。
久久地看着这一幕,白枫道:“也许可以让夏初薇去试试。”
乔安娜震惊地看向他:“白枫,你疯了”
白枫摇了摇头,他今天罕见地严肃,道:“你注意到了吗这个人早就应该崩溃了,但他却没有,他的主观意识维持着他现在的稳定状态,这样四不像的蜥蜴人的外貌,不是植物世界邪神该有的样子,也不是崩溃的样子,它更贴近于人类的外观,你想一想,为什么会这样”
听着白枫的这番话,乔安娜却如同被闪电击中,她道:“你的意思是”
“我了解那头晶簇,那头晶簇是一个疯子没错,但它很聪明,就算它的实验失败了,它的初衷也一定是希望能制造出来一个可控的东西,而不是毁灭世界的东西。”白枫道,“在我们眼前的这个袁竞成,它应该根本不是我们所理解的植物世界邪神,它是一个崩溃失败的研究产物,而它就算崩溃,也一定有一个反制措施、或者可以操控它的东西,可以和平地关闭它。
“而这个反制措施,一定就是袁竞成。”
“一定”乔安娜注意到白枫的肯定用词,她惊讶道:“你敢这么肯定按照现在的状态,它的崩溃趋势一旦扩散,扩散出这个岛,扩散到哪里,你就要毁灭哪里,那后果不堪设想,那头晶簇可是一个外星十连人,它能发疯地制造出这样一个无限变化的失控东西来,反制措施真的存在吗现在袁竞成这个样子,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白枫仍看着山巅上相拥的三个人,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道:“我相信我的判断,让夏初薇去试一下。”
乔安娜道:“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回白枫沉默了更长时间。
然后,他轻声答道。
“因为我们也在这颗星球上。
“乔安娜,我相信,那头晶簇在做这个东西的时候,它也许已经近乎疯狂,它也许只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我相信,它一定会考虑这一点,我们也在这颗星球上。
“而我们,是它的朋友。
“无论它想要复活谁。
“我想我们和它想要复活的那个人同样重要。
“而那个时候,它甚至不知道我会变得这样强大。
“如果我不是这样强大,现在这种失控局面,便足以杀死我们所有人。
“因此
“无论它做什么、无论它多么疯狂,都不可能做出一个会失控到害死我们的东西。
“因为
“我们是朋友。
“我,相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