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阳的余晖正在一点点退出房间。
顺着地面爬行,一点点来到落地窗的边缘,像是踩在悬崖边上的胆小者,它舞蹈着、尖叫着,最终不甘心地被从玻璃上剥离,彻底离开这间为它所侵入的房间。
苏晨观看着这一过程,直到它挣扎着消弭、再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客厅里房门的位置转来钥匙钻进锁孔里的声音。
随后是开门声,关门声。
林钰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我做饭啦,你没吃吧”
她下班的时间比苏晨晚一些。
苏晨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紧接着,厨房里便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再没有过多长时间,有饭菜的香味儿从厨房里飘过来。
苏晨站起身来。
在离开卧室前的最后一刻,他在房间里的落地镜子面前顿住。
他眯起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沉默良久,他来到厨房。
林钰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做的饭菜很简单,炒鸡蛋和土豆丝之类的,但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伸手有些吃力地拎出一桶二点五升装的可乐,往苏晨的杯里倾倒:“不要喝酒之类的啦,喝点可乐吧,肥宅快乐水。”
苏晨看着她:“你距离肥宅至少还差两个你的距离。”
林钰的身材纤细,和胖没有任何关联。
林钰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才继续笑道:“这和胖不胖有什么关系,这是梗呀”
苏晨闭上了嘴,拿起筷子。
这是一顿苏晨略显沉默的晚餐。
林钰说着有的没有,苏晨偶尔才接上一两句话。
而等一顿饭结束,林钰便抱着她的二点五升装可乐跌进沙发里,打开电视,看着晚间新闻。
她什么东西都看。
新闻、动漫、电影、综艺节目、纪录片等等等等
仿佛她根本不是想要看点什么,而就只是想要躺在那里看电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这也是很多当代有为青年的追求。
那就是躺平。
苏晨则默默站起身来,收拾碗筷、刷碗。
最后坐到少女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时而看看电视、时而看看近在咫尺的少女。
他不在乎看什么节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坐在这里。
时间静静流逝。
转眼来到了晚上十点钟。
林钰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哈欠,一扭头,却看见苏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那种表情与状态,就像是野兽盯上了自己的猎物。
林钰吓了一跳:“怎么了苏晨,你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呀”
苏晨抿了抿嘴,又抿了抿嘴,这样欲言又止了大概一分钟,他才忽然说:“你不觉得,这太流水账了吗”
“啊”林钰皱起眉头,她的睡意仿佛正在消退,眼睛里流露出对苏晨的担忧,“什么流水账,你是说生活吗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还是说,你想要结婚了要不,咱们结婚呀”
苏晨低下头。
光滑的地面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映照出苏晨模糊的面孔轮廓一角。
扭曲仿佛变了形状。
然后他说:“够了。中岛花音。同样的把戏,我们已经玩过一次了,在东京。
“我已经给出了答案,现在也不会有任何区别,我不知道你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重复的人生。
“你觉得这是我想要的吗平静的生活、美丽的女友、全公司都在摸鱼的工作
“这是我想要的。
“但它必须有一个前提。
“那就是它理当是真实的。”
苏晨抬起头来,与对面的女人目光相对。
林钰茫然地看着她。
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够了。你的妹妹就在外面。”苏晨道,“我不知道你想要和我说什么,但你可以换一种方式,直接了当地告诉我。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
林钰脸上的茫然神情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虚构的人格仿佛正在淡去,她腾地站起身来。
苏晨坐在原位仰头看向她。
林钰则低头看着他,这是某种俯瞰的视角:“她也有朋友了吗”
这句反问让苏晨皱起眉头。
但他还来不及思考,林钰就已经迈开脚步,像是轻盈的兔子,掠过苏晨,离开沙发,冲进没开灯的房间黑暗处。
苏晨以为她是要继续来维系这糟糕的过家家幻境,因此也跟着站起身来,想要追赶上去。
但他注意到,林钰冲进的是厨房。
这个幻境比苏晨之前遇到的几个加在一起还要强,但这里仍不能给苏晨带来太多干扰。
在京都的时候,他连第四种姓都不是,而现在,他早已是第五种姓。
种姓的攀升本质上是意识态的变化与自我增强,这种情况下,对于高种姓来说,第一个具备的能力就是分辨真实与虚幻。
但他没有对这里的一切做出任何干扰,一直在默默跟随着进程前进。
像是舞台剧上的木偶,服从幻境创造者的想法前进。
他觉得这应该是中岛花音的诅咒的残留。
因为他想到了在来的路上,沈玥和他说的那些话,中岛花音的诅咒可能并未结束,真正的作用仍在等待发挥。
但他等不下去了。
哪怕到现在这种地步,他仍没有看见这种虚幻的意义。
而苏晨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不知道真正的时间过了多久,但外面要太多事情在等着他,原初石的争夺、林默与沈玥还有就剩一次就要复活的黯。
这些的这些,都让苏晨没有再等待下去,因此他觉得在今天摊牌,开诚布公。
苏晨不能放走林钰。
她没有直接跑出房间是最好的选择。
苏晨心想,实在不行,他可以效仿之前的那几种方式,用自杀的形势来强行退出。
苏晨对此的理解就像是游戏卡bug,死了也能成功从bug里出来。
他跟着跑进厨房,想要从“中岛花音”那里得到更确切的回答。
然而
才冲进厨房,苏然就骤然顿住了脚步。
地面上,林钰已经倒下,大片的鲜血在她的身下殷开。
她手里握着一把刀,刀的那端插进了她的喉咙之中。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