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是真空的,无介质的状态下,声音是无法传播的。
坦旦人的“广播”也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广域发散奔跑在星空里的无线电信号,强行侵入联邦舰队的系统中,用联邦语播送,让每个人都能听见。
联邦的屏蔽毫无作用,很多人甚至还深陷在巨大的震惊里,个别较近位置,又没处在关键防护舰船区域的普通人甚至因为直视射线而造成了视网膜脱落,阳电子炮的贯穿打击过去还不到半分钟,联邦舰队中正沉浸在两种气氛中。
震惊和恐惧。
黎明号位于舰队的中央,四方都有战舰或者方舟拱卫,连水滴状飞船的位置都没有黎明号的位置安全,因为那艘飞船是目前联邦舰队中技术最好的,也是拥有跃迁能力的飞船,而且,其上不光有联邦总统塞缪尔和一众高层,更有一大批的专家和技术团队。
联邦知道自己没有技术,这看似浩大的飞船舰队其实就是一堆能飞上太空的破铜烂铁,虽然这对于地面文明来说已经足够不可思议甚至是羡慕了,但那没有意义,联邦便只能以血肉为盾。
但
黎明号仍在瞬间毁灭了。
打击的整个轨道上,一切尽灭。
联邦的总指挥部门,直接被抹掉,各级舰队都出现了片刻的混乱,但能被选拔为一艘艘飞船的指挥官舰长的人,都没有侪辈,这是生死的大事,塞缪尔亲自盯着的,能坐上来的都是人物,再惊慌失措也就只是片刻的,很快都迅速下达命令,希望切断坦旦人的信息轰炸。
但这些舰长心中都是在不住地下沉,他们知道眼前该做什么,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样的情况,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能活着逃离这里
坦旦人的圆锥形巨舰横亘在整个联邦的斜面,庞大的身影甚至遮蔽了恒星的闪光,而在它的舰身主体之侧,一艘艘如蚂蚁般的坦旦人飞船正整线推进,三个神灵的神灵之墙还没有横扫过来,但在这里,来自于坦旦人的舰队正组成一面铁幕,将联邦舰队笼罩当中。
远辽号在缓缓下沉,肖平试图靠近水滴状飞船以及苏晨的方向从刚刚反馈回来的信息看,苏晨似乎和某个神灵交手了,伤势未知。
但才下沉了不到二十公里,远辽号就被迫停住了。
一艘坦旦人军舰,锁定了他们。
坦旦人没有再开火,仍在等待联邦人类的最终决定。
而在联邦舰队中,已经开始有大量的投降派开始发动骚乱了,尤其是很多不明所以的底层人士和下级军官,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他们已经彻底绝望了,坦旦人的投降选项,成为了他们眼中最好最后也是唯一的选择,而另一些高层则认为,今天的这里,已经是联邦的尽头了,他们再走下去将是无意义的死亡,不如投降坦旦人,哪怕投降后的后果会更惨,但那起码有缓和的余地,有缓和的余地,有可能有其他的变化与机会,但还有很多人抱有与之完全相反的意见,他们不希望投降坦旦人,仍要全力以赴逃亡,他们认为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机会,坦旦人的实验场里有的是人类,只有走出去,不受坦旦人的控制,才能有一日以比坦旦人更强大的姿态回到这里。
留下是枯萎的希望,离开哪怕只有一少部分人能离开,那也将是人类命运的转折。
短短的数分钟内,全速推进的联邦舰队彻底停滞在太空中,在坦旦人的火力威胁之下,不敢再前进,而联邦舰队的内部,更是吵的不可开交,然而谁也无法拿出真正的决定,主战派大都是少壮军官,在塞缪尔任人唯贤的政策下,掌握着舰队里绝大多数的实权,而投降派虽然人数众多,但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然而,却有一部分高层老权威,其地位、资历同样不容忽视。
联邦舰队于是便沉默下来。
而在太空中。
苏晨正努力上升。
太空空间里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这种概念的产生是苏晨作为行星内陆地生物而拥有的天然反应,本能地会选取坐标系来区分上下。
此时此刻,他的坐标系是位于他正下方的水滴状飞船,而上升的方向,则是要正对那艘坦旦人的巨型圆锥形飞船。
神灵之力在空间中交织后退,庞大的舰队正缓缓驶来。
两军星空对垒,这是何其盛大与壮阔的画面。
苏晨的瞳孔中倒影的正是这样的画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前闪回类似的景象,那也许是漫长岁月前他的回忆,但那个景象中,并非星空,也不是战舰如林,而是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苍茫战场上,鲜血涂地,尸骸遍野,一座座人类与怪物交叠的尸山垒砌百丈之高。
他在最低端抬头仰望。
天空里,怪影如林,庞大的神灵之影笼罩苍穹。
而一个决绝的背影,就站在这片惨淡的世界之前,站在尸山血海之巅,只留下一个背影,给许许多多像是苏晨一样的人。
这一刻,他忽然生出某种明悟。
他能活着走到今天,既是因为他自己一生一生不断地挣扎,但也是因为万众铺路,在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用骨血铺就了他今天的路,那些人不是在为他铺路,而是在为他们所希望的未来,给无数人铺路,他们不知道未来是苏晨还是张三还是李四会成长成如他们一样的人,但他们只知道,当自己强大时,便要张开羽翼,将一切希望遮蔽在怀抱之中,这样,当他们也死去,才会有像他们一样的人再站出来。
如果说,坦旦人的资料里记录着的是生生世世镇压与实验人类的资料,那么,苏晨的记忆就是生生世世,抵抗与求活的人类之路。
那些记忆在苏晨的脑海里已不清晰,但他知道自己走到今天有太多必然,也有太多偶然,那些经历的复杂、痛苦与绝望,甚至足以活生生拖垮一个人。
但那些对这一刻的苏晨来说,已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