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雷鸣响彻天际,银色的雷霆要将天空撕裂。
乌云悬挂在天际,仿佛垂落的神国。
暮色的原野之上,匍匐着的猛兽呼吸声宛如雷霆,伴随着那野兽的鼾声,胸口虬结的肌肉缓缓膨胀,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
鼻息吞吐之间,有细小的电光闪烁。
雷声短暂地归于寂静之后,黑暗之中亮起了两点银色的光芒。
那是一双猫科动物的眼睛,耀眼如电,眼角伴随着宛如泪痕的斑纹。
轰隆
雷鸣声更显狂躁了,闪电如乱舞的银蛇。
暴风雨交加的夜晚,地面泥泞难行,一行穿着粗布衣衫,拿着猎刀和猎枪的汉子们,挽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水洼里溅射出来的雨水甚至会飘到下巴上,泛起阵阵冰凉。
“快点,大家伙跟上”
“镇东头的墙垮了一块,镇上的人正在连夜抢修,我们这时候得加把劲,守住那块地,不能让鼠群进来”
江东扯着嗓子吼着,大雨打在脸上犯起生疼,甚至睁不开眼。
雨幕中的环境也变得模糊,大伙没有抱怨,帽子上戴着头灯的走在前面带路。
灯光照耀之下,那些淅淅沥沥的落下的雨穿过光线,泛起银光的光斑,仿佛分明可数。
沿途满是荒芜的杂草和苍耳,还有丛生的荆棘。
带头的人拿起刀和打猎的大型镰刀扫除着沿途的阻碍,腿脚上被荆棘划出道道划痕。
没有人抱怨,只有轻微的倒吸凉气的声音,淹没在雨幕里。
“累了就换后面的人跟上,前面的退下俩休息,大家轮流来,得保持体力,等会还有硬仗要打。”
江东吆喝了一句,率先走上去,接过了一把镰刀,像收割麦子一样将那些齐人高的杂草割除,动作沉稳有力。
在他的带领下,队伍行进的步伐缓慢而有序。
栖风除了正面之外,其余的两面都是混凝土和砖瓦堆砌的墙壁,背面靠的则是一座大山。
东面的墙壁年久失修,再加上大雨长时间的冲刷和浸泡,还有鼠群啃食地基,早已脆弱不堪了。
“镇上那些老爷在搞什么鬼啊这墙是用以前废墟里留下来的破砖垒的,难怪会垮。”
赶到现场之后,猎人们感到前所未有地愤怒。
“墙壁修缮这么大的事,竟然这么敷衍”
“大伙看看,这是什么砖”
王吉走到一名推着斗车的工人身边,看到了里面堆着的,泛起青苔色的青砖。
“嗯”
“不是,你们修墙哪能用这个啊墙塌了,你们负得其责任吗”
一圈猎人们围栏上来,吵得沸沸扬扬。
背着沙袋往这边走的工人们也纷纷驻足停留,但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叹气,又继续往前,将那些沙袋堆砌在一起。
“你跟我们说也没用啊,这都是上面的安排。”
正在修墙的工人们,也是一阵无奈。
“年年收费,合着我们大家交了那么多钱,这些钱都被中饱私囊了。”
“你还别说,那几个老爷们,不知道给了多少好处,和城里什么人搭上了线,都开上小车了,没准过两年就迁到城里去了。”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们这儿能有车吗”
“而且我还听夏家那两口子说,去年政策变了,父母不在的,孩子上学的学费全免,每个月有五百块钱补贴。如果有人是猎人的,牺牲了,每个月也补贴五百块钱。”
江东闻言,上前一把抓住那猎人的衣领,目光里有一丝迫切。
“老方,你说的都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那两口子经常进城的,读过书,见识也广,总不至于骗我们吧”
“那阿钟他家的孩子怎么没有收到呢”
江东忍不住质问道,一向性格温和的他,也难以抑制那份愤怒。
“那还用问肯定是被扣下来了。”
“妈的,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他们那帮肥猪只会坐享其成,顿顿大鱼大肉。”
项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把揪住帽子,扔在了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总负责人呢负责人是谁”
江东扯着嗓子吼了一句,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噤若寒蝉。
有人指了指一个躲在临时搭建在雨棚下的瘦小中年男人。
男人戴着眼睛,地中海的头发,只有周围的一圈稀疏头发还在苟延残喘。
他缩在避雨的地方,浑身抖了抖。
江东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了那男人的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提了起来。
“给我们一个解释”
他指了指墙壁上破开的巨大缺口。
“这个,镇上实在是拨不出那么多款嘛,这两年收成也不好,最近又来了些难民。”
男人讪讪笑了笑,手腕上的银色表带泛起冷光。
“这是什么”
江东看到了他袖子外面露出来的表带,目光一凛。
“没没什么。”
男人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江东确实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撸起袖子。
“哎疼松手赶紧给我松手”
男人一下子急了眼,涨红了脸。
江东一把从他手上扯下来那块表,仔细看了看。
他不太懂这些奢侈玩意,但是也知道夏梦他爸爸也有一块,做工相当精致,宝贝得不得了。
“我的表,还我”
男人扑上来,伸手去挠他的脸,像是气急败坏。
“去你妈的”
江东抬起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蹬出去老远,然后将表扔在了脚下,狠狠踩了一脚,然后捻了捻。
“啊我的表”
那男人爬过来,哭丧着脸,像是没了命根子。
“鼠群要来了全体戒备”
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
吱吱
鼠群攒动时密集的叫声绵延成一片。
江东攥着拳头,眼睛里冒着血丝,正准备砸在那男人头上的拳头停了下来,手指的骨节咔咔作响,因用力而泛白,指骨仿佛都要钻出手背的皮肤。
“哼”
他卸下了背负在身后的黑色大剑。
那柄剑很宽,约莫二十公分,通体漆黑,厚重的剑身上布满了划痕。
砰
剑刃拽着江东的胳膊往下,江东双脚分开,结实的腰背也微微弯下。
大剑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凹陷,声音很是沉闷。
那男人吓得浑身一个哆嗦,缩成了一团,把头埋得很低。
然而江东只是冒着大雨,拖着大剑朝着前线跑去,厚重的剑刃在沿途梨开一道浅浅的沟壑。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顶住,工人后退用沙袋顶住缺口,猎人跟我上,不要放一只老鼠进来”
大雨滂沱之中,涌动的老鼠宛如过江之鲫。
江东怒喝一声,意识数次解放了身体的潜能开关之后,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足以媲美一些以力量见长的强力魔物。
男人抡起大剑,挥舞出一弯弦月。
手臂筋肉虬结,健硕的肌肉和布满伤痕的胸膛充满着野性。
沿途落下的雨水被巨大的力量荡开,肆意泼洒。
紧接着响起的,是骨骼碎裂,血肉横飞的声音。
砰砰砰
数只老鼠被一剑砸飞的同时,迸射出血浆和碎裂的肉块。
“啊啊啊”
面临鼠群,男人仰天长啸,发出了自己的战吼。
那些血沾染了他的剑,他的手,他的胸膛,但很快就被雨水冲刷。
那些老鼠扑上来,用它们的啮齿开始撕咬。
男人们将衣衫系好自己的脖颈,抄起猎刀和枪械,用身体堵住破掉的墙壁。
雨点打落在屋檐和雨棚上,像是落在玉盘里大大小小的圆珠。
狂风呼啸,压弯树木,雷鸣响彻夜空,忽明忽暗。
鼠群攒动时的尖叫,撕咬皮革与血肉,啃食骨骼和内脏。
枪械上膛,子弹出膛。
刀剑斩开夜幕,斩开雨幕。
“啊”
一名年轻的小伙子体力不支,被老鼠扑在了身上。
伴随着声声惨叫,那老鼠将他整张脸都啃掉了大半,顿时鲜血四溢。
“小武”
听到了那男孩的声音,江东脸色白了一霎。
那小伙子是最近刚加入到猎人队伍里的,也是家里的独苗,和爷爷相依为命。
每天出门打猎刀的时候,他爷爷都要站在路口,目送他离去,再等着他回来。
周围两个猎人赶忙过去帮忙,墙壁顿时空下一个豁口。
鼠群一下子朝那边涌过去,像是被堵着的水源突然找到了豁口,哗哗地响成一片。
江东抡起大剑,将几只食人鼠砸死,朝着那个缺口堵过去。
“啊啊啊”
小武惨叫着,一旁的两个猎人红着眼,疯狂地用刀砍杀着他身上的老鼠,佣手去拽,用脚去踢。
但那老鼠却宛如附骨之蛆。
紧接着,又是一只老鼠扑过来,咬断了小武的喉骨。
“呃”
那男孩的手捂住了咽喉,像是漏气了一般,声音嘶哑无力。
鲜血怎么也堵不住,将手掌浸湿,他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越来越多的老鼠扑上来,扑上来啃食他尸身,它们饿极了。
“去死”
江东咆哮着,声音里带着丝丝悲愤,手中的大剑拼命砍杀着那些撕咬着小武身体的老鼠。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爷爷交代。
那老人叮嘱过他很多次,让他帮忙照顾好孙儿的。
老鼠死伤成片,堆积在墙外,像是血腥的屠宰场里被弃置的烂肉。
血液染红了积水,混合在泥泞之中,猎人脚下踩着一片腥臭的红泥,不知疲倦地战斗着。
不断有人倒下,接着便是扑上来撕咬他们身体的老鼠。
江东已经无暇顾及那些死去的猎人们,只能放任那些老鼠啃食同伴的身体,尽力地去搏杀。
已经有死者的身体被吃掉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
在他们的身后,工人们堆砌起来的沙袋,还有装满石块的铁笼一起堆砌起来,将那个破损的缺口堵住。
鼠群一波接着一波,像是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在他们身后的地方,是窗格里亮起的零星灯火,还有寂寥的雨巷。
大家都入眠了,睡得很沉。
墙里墙外,像是两个世界,各有各的晦暗与皎洁。
不知道奋战了多少波,墙外的老鼠都死伤殆尽,垒起来的尸堆足有两米多高。
子弹都打完了,地上的淤泥里,处处都是散落的黄铜弹壳和钢弹壳。
用来爆破的炸药和土制手榴弹已经用掉了好几箱。
死掉的猎人们,身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几乎都成了骨架。
小武,那个二十岁出头,有些青涩稚嫩,很爱笑的一个乐观男孩,现在只剩下了一条胳膊。
“我们只能抢下来这些了。”
说话的猎人捂着颤抖的大腿,手指被血染红。
这是他拼了命才从鼠群口中夺下来的,为止有两位猎人都受了伤,他的大腿被咬掉了一大块肉,身上多处地方被咬伤。
另一个猎人缺了半只耳朵,伤口现在还在淌血。
江东怀抱着那只冰冷的胳膊,摸着那男孩略显消瘦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喉咙里像是卡着生锈的刀片。
一呼吸,那些刀片就会在喉管里划拉出大片伤口。
猎人们靠着垒起来的沙袋,一个个都累瘫了。
雨还在下,密密麻麻地打在身上,有些泛疼,但他们也顾不上,或者说没有力气挪动。
“大家伙再坚持一会儿,撑到等到天亮。”
“在哪之前,肯定还会有两波的。”
江东看着士气低落的众人,出声安慰道。
没有人给予回应,空气像是冷凝的冰铁。
寒冷刺骨,又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沉默了半晌,江东突然笑了笑,抹去了眼角的血迹和泪痕。
“我们,唱歌吧。”
“这种时候谁有力气唱歌”
项墙枕着一袋粗砂,别过脸,一脸不悦。
就连刚刚这句话说完,都像是挤掉了他剩下的所有力气。
以猎人们现在的状态,是撑不到天明的,只要再来一波鼠群,这道防线就会被撕裂,最终无人生还。
江东紧紧抱着小武的胳膊,嘴唇颤抖着,肺腔里挤满了粘稠的血腥味。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夜暮之中,男人的声音沙哑,带着丝丝悲戚,却依旧饱含愤怒和热情。
没有人跟上,只有他一个在高歌。
歌声夹杂在落下的雨花里,冷清又寂寞。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这时候,有一个耷拉着脑袋的猎人嘴唇嗡了嗡,似在睡梦中跟着哼唱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王吉坐正了身子,挤出力气大声唱了起来。
一个,两个。
歌声渐渐的,不再孤单。
越来越洪亮,盖过了大雨的滂沱。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慢慢的,猎人们都跟着加入了合唱的队伍。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项强听着那些歌声,有些烦躁。
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这么傻子还有心思唱歌呢
他撇了撇嘴,有些无奈,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声音有气无力。
也许这就是这个男人的魅力吧。
不管环境多么糟糕,士气多么低落,他总能让队伍振作精神,找到坚持下去的力量。
如果没有他,猎人的队伍,恐怕早就散了吧。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江东把小武的胳膊教给了墙内的工人,随后双手杵着大剑,遥望着暮色沉沉的原野。
在他的脸上,不只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有一种让人见了他,就备受鼓舞的力量。
人类把这种力量,叫做希望。
吱吱
一阵微风经过,吹开了那些齐人高的野草,撺掇的鼠群又开始朝这边聚集。
“大家振作精神鼠群来了”
江东大喝一声,提起了手中的剑。
猎人们收敛好放松的心态,纷纷站起身,抄起猎刀严阵以待。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伤,都带着血,可是站在墙外,就像血肉铸造的长城。
又是一波鼠群被歼灭,猎人们折了一人。
大家累得气喘吁吁,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讲。
这还没有完。
第二波,折了两人。
剩下的猎人们都以为自己撑不住了,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散了。
第三波,又折了两人。
当鼠群来临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身上是没有挂彩的。
他们本以为自己要死了,然后江东站了出来,一个人顶在了最前面。
于是这些猎人们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爬了起来,有人握刀的手都露出了白骨。
三波鼠群结束之后,有人当场昏倒,累到脱力休克。
天亮了,江东枕在墙壁上方湿润的沙袋上,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挺过来的。
流云被风卷走,初晨的阳光落在了苍翠的原野上,泛起金色的微光。
阳光和煦,照在猎人们的伤口上,照在那些森森的白骨上,也照在那些堆积如山的鼠群尸体上。
太阳从不偏袒万物,肮脏的、洁白的、美丽的、丑陋的它一视同仁,给予万物一样的光芒,连尘埃也能照亮。
看着云层里升起的太阳,江东终于咧了咧嘴。
“真好啊,还以为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江东眼睛一闭,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